煩躁不安-10(1 / 2)

孫天一哦了一聲。阿清便撓了撓寸板頭,嘿嘿直笑說,孫老師您坐。又招呼高明軍坐下,孫天一尷尬一笑,說,你寫的那篇小說叫什麼來著?我這一時還真想不起來了。阿清說,是一篇散文,叫《大雪小雪又一年》的,已經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這樣一說,孫天一終於想起來了,說,哦——你以前不是在一間模具廠上班的麼?什麼時候當了老板了!阿清說這店開了快一年了。孫天一便問生意如何、現在還寫不寫東西?阿清說生意還過得去,苦點兒累點兒心裏高興。文章是早就沒寫了,一天忙到晚的,靜不下心來了。又問,孫老師您是來找溫誌國的吧?孫天一說你怎麼知道?!阿清說,是我讓溫誌國打電話找您的。說著又到櫃台內拿了一包黃泥花生、一包話梅和一袋蘇打餅幹,放在桌上。孫天一說,我正是為這事兒來的。這位是高明軍律師,是我們專門找來幫溫誌國打官司的。阿清說,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早跟溫誌國說了,這事隻要找到孫老師,您肯定會幫忙的。真沒想到,您還請了律師,跑這麼老遠專門來找他。溫誌國要是知道了,不定樂成什麼樣兒呢。孫天一的臉不由紅了一紅。高明軍問,溫誌國現在在哪兒?阿清說,他被老板炒了魷魚趕出了廠,住在旅社裏。今天一早又去勞動站了,到這時還不見影子,也不知結果怎麼樣?高明軍便仔細地問了阿清關於溫誌國被打一事的前因後果。阿清都詳細的一一說了。三人邊吃花生邊閑聊,不一會兒,花生殼就堆了一堆。

坐了一個多小時,溫誌國還是沒有回來,孫天一起身告辭。阿清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說孫老師您再坐會兒,說不定溫誌國就快回了呢。孫天一說,不了,下午還要上班,再坐該遲到了。阿清說,孫老師你講笑話的麼,你們當記者的天天在外麵跑采訪,有什麼遲到不遲到的。孫天一說,我也是打工仔,不過是給國家打工罷了,哪像你這小老板自由自在?又說,見了溫誌國麻煩你轉告一聲,說我們來過了,讓他給我打個電話。阿清說放心吧孫老師,我一定幫您把話帶到。隻是您老遠來一趟,我都沒時間好好招待一下就………孫天一說,往後有的是機會,說不定晚上我們又會過來的。說完騎了摩托車,和高明軍一**去了。摩托車不見了影兒,阿清還站在店門口呆呆地望著。覺得剛才的一幕簡直像夢一樣,掐了一把大腿,又望著桌子上的一片狼藉,知道剛才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異鄉人》的孫記者剛剛還在這兒跟他阿清吃東西聊天來著。便沒有收拾桌子,想等溫誌國來了,好讓他看清,這可是孫記者吃剩下的花生。門口有幾個打工妹結伴走過,朝阿清的店裏望了一眼,阿清親熱地打著招呼:靚妹,上班了?四個打工妹哄地一陣嬉笑,雀子一樣地向前飛去。阿清一時興起,翻出了紙筆,想伏案寫一篇文章或者一首詩什麼的。等下次見了孫老師,要當麵討教的。

孫天一回到雜誌社,看見桌上有一封信,是北京的一家大刊物寄來的,拿起信封一掂量,心裏先涼了半截。撕開一看,果然是退稿。心情一下子糟糕了起來。想到自己在打工一族中擁有了大量的讀者,可作品總是得不到主流文壇的認可。去年一年,他寫了近十個中短篇,居然沒有一個能在內地的純文學刊物上發表出來的。孫天一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不是寫小說的料。心裏一煩,也沒了心思看稿,尋了今天的《南城都市報》來看。有一篇人物專訪,是采訪去年的南城十佳外來青工的。看一眼,知道這種專訪多是言過其實的,苦苦一笑,又翻到副刊,依舊是那麼幾張老麵孔,一色的小女人散文,雞毛蒜皮地扯閑話,倒是版心多出了一幅畫:幾個人如同狗一樣趴在地上,卻將頭昂得高高的,望著深邃的天空仰天長嘯。畫麵的色彩陰冷,是大麵積的暗綠色,人體偏又是血紅色的。紅與綠的對比,顯得格外刺目,給人一種極不和諧的感覺。不知怎的,孫天一竟感覺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心頭撥弄了一下,有一種想哭的衝動。那一刻,他想到了蒙克的那幅《呐喊》。再一看畫下麵的標題——《煩躁不安Ⅰ》。作者署名天佑,天佑後麵打了個括弧,注明了“南城”二字,說明這幅畫的作者是南城的。對於南城的文化圈,孫天一還是頗為熟悉的,卻不知有個叫天佑的畫家,也想不出是哪位畫家的畫風。孫天一將這張報紙收了起來,想到自己名叫孫天一,這位畫家名叫天佑,冥冥中覺得自己和這位天佑是有緣的,已在心裏將他納為朋友了。此刻的孫天一當然無法預料,這位天佑將會以什麼樣的方式進入他的生活,又將對他的命運產生怎樣的影響。這個初春的下午,孫天一卻在這幅不到三寸見方的畫作中,尋到了一種久違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