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廳簽到處是有一張案的,上麵鋪開了宣紙,供參觀者留下墨寶。瀟湘子就提了鬥筆為同來的客人寫字,寫了一幅“名畫要如詩句讀,古琴兼作水聲聽。”落款是:南城散人蕭湘子。嘴裏說,瞎塗塗的,見笑了。客人卻說,蕭先生的字是南城第一哩,市價也不菲呀!蕭湘子聽得高興,說,昔日唐玄奘西天取經,**佛還要收個香火錢哩,何況我們這寫字的。孫天一一直在旁凝神看蕭湘子寫字,見蕭湘子寫字時凝神屏氣,運筆時鐵畫銀鉤,動如脫兔,靜若處子。字的確是好字,隻是霸道有餘,內斂不足。蕭湘子本人長得頭大如鬥,亂須如虯,這字也寫得劍拔弩張,倒是字如其人了。
孫天一恭維道:好霸氣的字!蕭湘子說,小孫是內行哩,一語道出我字的特點。當下說,來,我為你寫一幅。孫天一喜道:那太好了!蕭湘子問,寫什麼內容?你是作家,我就不敢胡謅了。孫天一說,蕭老您罵我。卻沉思了一會兒,說,寫“上善若水”四個字吧。蕭湘子愣了片刻,又看了一眼孫天一,鋪開了紙筆。行筆如蝸牛負重,筆頭似有千斤,濃墨大字,寫了“上善若水”的四字橫幅。又換了小筆,在四個大字下麵添了一排小字: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落款是:蕭湘子書於南城。又在大字的左邊豎寫了孫天一小友惠存。說,沒帶印………你年紀輕輕,喜歡了老莊這些虛無的東西來?孫天一說,也不是就喜歡了,閑來無事喜歡讀一下,讀多了,心也會靜的。蕭湘子說,按說老莊思想也無不是,不過在南城這地方,你去信奉這些,隻怕會餓死的………孫天一說,多謝蕭老提醒。蕭湘子撕了一點淨宣紙,折了,將字上的積墨吸幹,卷了起來。孫天一滿心歡喜,想蕭湘子對南城書畫界的人是熟悉的,便問道,蕭老師可識得一個叫天佑的畫家?蕭湘子卷字的手一時便瓷了,歪頭盯著孫天一,你認識他?孫天一說,不認識。我在報上看過他的畫,覺得很有共鳴,卻沒聽說過這麼個人。蕭湘子說,哦——孫天一問,蕭老師知道他麼?蕭湘子眼裏的精光黯淡了一些,半晌才說,豈止認識,我們是忘年交哩!孫天一歡喜道:那,蕭老能否幫忙引見一下,我真的很想認識他,和他交個朋友。自從我見過他的兩幅畫以後,我就有預感,我和他將來會成為很好的朋友。蕭湘子說,當真想見他?孫天一說,當真。蕭湘子歎了口氣,說,你留個電話給我。孫天一便掏了張名片,雙手遞給了蕭湘子。這才與蕭湘子握手告別,接了字,千恩萬謝地走了。
一連好幾日,蕭湘子也未聯係孫天一,孫天一也不好去催問,加之雜誌社這幾日正是多事之秋,主編江上舟是已經確定了編完這一期的雜誌就要調去文聯,新的主編據說就在這幾天過來走馬上任了。十佳外來工的評選資料已推薦了上去。孫天一問過了江上舟,得知沈三白的資料也一並送了上去。孫天一又問主編,沈三白知不知道他孫天一也是候選人?主編一臉驚訝地說,知道啊!沈三白沒跟你說嗎?孫天一便默了言語,心裏隱隱覺出了一絲不安,這種不安隻能說是一種預感,究竟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孫天一也不清楚,隻是他發覺近來沈三白行為頗為怪異,對他是出奇地熱情,對雜誌社的任何人都比原來要好。孫天一便想,也許是該多長一個心眼兒了。
報紙上有關溫誌國的報道一直沒有出來,事情一多,孫天一想也許溫誌國已追要到了工資賠償,不想去打什麼一元錢的官司而撤訴了。心想這樣也好,打工人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是便宜了黃得行那王八蛋。又想,溫誌國和高明軍未免也太不夠朋友了,官司不打了,這朋友也不要了,這麼久過去了電話也不來一個。孫天一何曾料到,這些天來,溫誌國正經曆著怎樣的痛苦與屈辱?孫天一更是沒有料到,石古會做出那麼不講義氣的事情來。不過後來孫天一躺在郊外的“守缺樓“裏回想起這一切時,他知道,這所謂的策劃,其實從一開始就顯得是那麼的可笑。當然,現在孫天一還不會想到這些。每天上班看似無聊,可用的都是心眼兒上的功夫。這段時間,孫天一感覺患上了神經衰弱,人整天沒一點精神,下班回到家,倒在床上看一會兒書,沒翻上兩頁便昏昏欲睡,待真正該睡時,人卻又精神了,在床上不折騰到一兩點是無法入睡的。便捧了那本《道德經》來讀,讀多了,許多的章節都已能背誦如流。香蘭打工的超市已搬遷,香蘭沒有跟著去,便在家裏接送兒子、做家務、操持一日三餐,這也是孫天一的主意。許多時日來,夫妻間已沒了那事。孫天一覺得挺內疚的,想是讓香蘭在家閑一點,也算是一份補償。可亂七八糟的事是千頭萬緒,讓人焦頭爛額。內心焦躁,嘴上便起了幾個水皰,圍著嘴唇疙疙瘩瘩,孫天一拿手去擠,生痛,仿佛這股痛牽扯到了腦神經。次日起床,水皰一個個已有黃豆大小,上藥店買了點藥膏抹上,也不見起作用,倒是又起了一圈小水皰,說話吃飯都張不開嘴。香蘭勸孫天一早點上醫院看一下,孫天一不想上醫院,現在的醫院,收費貴得嚇人,掛個號都要六塊。上次兒子感冒了一下就花去了一兩百塊。這要擱在老家,最多三五塊錢就可以搞定的。真是俗話說得對:有啥都別有病,沒啥都別沒錢。而孫天一現在真的是有病沒錢了。已有近一個月沒有寫出文章來了。孫天一想也許是靈感枯竭了,想到不知一本什麼書上說的:作家的創作是和精子成正比的,精子越多就越能寫。精子沒了,就寫不出什麼東西了。雖是悖論,卻似在他的身上印證了。中午回家吃午飯時,香蘭又說,你怎麼這麼大了還跟孩子似的,要不我陪你去醫院。孫天一說,沒事,我今天感覺這疥子好像消了一點。忽然一拍頭說,我想起一個偏方:小時候有一次我腰上長瘡,密密麻麻的小水皰,癢得難受,抓破水皰,水流哪兒哪兒就長,像一條蛇橫在腰間,一天躥出一指長。看了很多醫生都沒有用,聽人說這是長的圍腰龍,隻要龍頭龍尾一合,便是神仙也救不了的。父親急了,聽人說用墨汁塗在上麵能治。便尋了筆墨,在我的腰上塗了一整圈,沒想到幾天下來,還真的見好了。當即下樓去買了一瓶一得閣墨汁,在嘴唇周圍塗了一圈,像長了一圈絡腮胡子。往鏡子前一站,自己樂彎了腰,香蘭也笑得直流淚。孫天一看香蘭笑得嫵媚,覺得有一種久違的衝動,下麵便蓬勃了起來,摟了香蘭說想要。香蘭伸手摸了一把,臉上起了一團紅暈。孫天一撩起了香蘭的上衣要去親,香蘭說,髒死了,去洗一下再來嘛。孫天一悻悻地去了衛生間,洗完**時,卻已蔫了下去,拿手弄了半天也沒再起來,一時不敢出去。聽香蘭叫得急了,才苦著臉出來了。香蘭已脫成了一尊瓷器。孫天一涎著臉說,沒了。香蘭恨恨地罵,沒用的東西!不行你就別撩人家,把人家撩起來你又不行了。將床上的枕頭、毛巾被一股腦兒往孫天一的身上砸了過來。孫天一無力地招架著。砸著砸著,香蘭的淚就下來了,伏在床上,肩膀一聳一聳地。孫天一頹然地坐下,沒了言語。待香蘭哭過了,將毛巾被給她蓋上,說,我們離婚吧,這樣對你不公平。香蘭忽地坐起身,瞪著孫天一。孫天一低了頭又說,咱們還是離了吧。香蘭卻撲在孫天一的肩上,哇地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