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畢,眾人起身準備回雜誌社,孫天一卻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江上舟摸了孫天一的額頭,說真病了,得送醫院哩。眾人就去扶他,孫天一搖手說沒事,沈三白和後勤的小李架著孫天一,和江上舟一道把他送進了醫院。不一會兒,就吊上了鹽水。恍惚間,孫天一看見了站在旁邊的江主編,心裏湧起一股無言的感動。他輕輕地闔上眼,做了個夢,夢見他像一隻風箏一樣,在天上飛呀,飛呀,忽地一陣雨,打在了風箏上,風箏便斷了線,飄飄搖搖直往下墜,快要著地時,卻掉到了一張**的床上………夢到這兒他就醒了,孫天一感覺有雨點砸在自己的臉上,睜開眼,卻見香蘭坐在床邊,一邊看著他一邊在掉眼淚。孫天一伸手捉住了香蘭的手,心裏湧起一陣無限的愧疚。閉上眼,卻又想,不知簡潔如知道他病成這樣,會不會也為他流淚?他想起了不久前看過的一篇名為《紅顏知己》的文章,說男人都是渴望有一個紅顏知己的。當你臥病在床時,拉了你的手驚慌無措淚流滿麵的那個人必是你的妻子。她怕你痛,怕你死,恨不得替你痛,替你死。她哭哭啼啼癡癡纏纏,讓你感動,讓你心靈難安;而紅顏知己不哭,她隻是站在你的床頭,靜靜地凝望著你,然後用她的眼她的心告訴你她知道你痛在何處。她理解你,願為你默默分擔,讓你的靈魂不再寂寞。哭,是因為愛你;不哭,是因為懂你。孫天一不禁癡想:要是簡潔如站在這兒,她會為他流淚呢還是默默地為他祝福?但簡潔如是他的紅顏知己嗎?他與她能恪守紅顏知己的分寸與距離嗎?孫天一不知道,便又在心裏問自己:現在,他是更加渴望香蘭坐在自己的病床邊,還是簡潔如?答案是簡潔如。孫天一又覺得他太對不起妻子香蘭了。他又想,要是此刻守在他身邊的人真的是簡潔如,他是否又會於心不安,而渴望是自己的妻子呢?答案也是肯定的。天才的張愛玲,早在幾十年前便把他的這種心情說得極為透徹:男人都是渴望有兩個女人的,一個紅玫瑰,一個白玫瑰。你娶了紅玫瑰,那麼紅玫瑰是你心口的一灘蚊子血,白玫瑰則是牆上的明月光。如果你娶了白玫瑰,那麼白玫瑰是衣襟上的一粒白米飯,而紅玫瑰,則是心口的一粒朱砂痣。孫天一覺得心口一陣疼痛,他不清楚,香蘭和潔如誰是他的紅玫瑰,誰又是他的白玫瑰。香蘭坐在床邊,一會兒替他拉拉被角,一會兒又摸摸他的額頭。他聽見隔壁一張病床上的病人在對著自己的老婆誇著香蘭的溫柔體貼。孫天一苦苦地搖了搖頭,他又想到了昨夜,昨夜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他不清楚。他忽然覺得,生病真是一件好事,最起碼,他這一病,暫時不用擔心香蘭追問他昨晚的去向了。他不禁笑出了聲。香蘭說,你笑什麼?孫天一捏了捏香蘭的手,感覺香蘭也捏緊了他的手,說,我笑你,我不過一點小病,你卻哭成那樣。我要是真死了,你會怎麼樣?香蘭輕輕拍了他一下,怪嗔地說,不準你說死啊死的。又小聲說,你要死了,我馬上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