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會,孫天一心裏有事,也覺無話可說,便說不妨礙你們休息了,我明天再來看你們。王韻說再坐會嘛。孫天一說不了,問了高明均律師事務所的地址,說我去找找高明均律師去。阿清說隻怕不好找,高律師一天到晚在外麵辦案子的。孫天一還是去了,按阿清寫的地址找過去,卻是一個打工人集居的外來工村,拐了幾條巷子,也沒見有什麼律師事務所。滿心的疑惑。於是就問了幾個坐在巷子的紫荊花樹下閑談的女人。女人說找阿均呀,老板炒了你不給錢?孫天一點頭說是。女人就說,那你找阿均算是找對了。他就在前麵那座院子裏。我帶你去。來到院門口,女人扯開嗓子就叫開了,阿均,阿均,有人找你。院門就開了。孫天一謝了女人就進了院子。這是一間普通的居民小院,統共三層。院子裏的紫荊樹花事正繁,紫紅的花朵開得滿樹繽紛。四個穿工衣的打工仔正圍著一張石桌打撲克。一邊還站了三個看牌的,卻有兩個的手上纏著紗布。見了孫天一,咧開嘴一笑,說高明均開庭去了。老鄉你是找高明均打官司?孫天一說不是的,我們是朋友,他們就不再說話,打牌的打牌,看牌的也專心看牌了。孫天一站了一會,覺得無趣,上樓去了,在三樓,就是高明昀的辦公地了,隻有一個抱小孩的女人坐在那兒不停地接電話。小孩子在女人身上極不老實,想下地,女人就讓小孩下地站著,一邊拿筆記著什麼。小孩卻摔在了地上,哇哇地哭了起來。女人記完了電話又去去起了小孩,就見到了孫天一。孫天一衝女人點頭一笑。女人問:你有啥子事?孫天一說,我找高律師。女人說高律師開庭去了。你要打官司麼?孫天一說,也不是,我是高律師的朋友,我叫孫天一。女人尖叫著,你就是孫天一?明均總是提你,我也看不少的文章,沒想到你這麼年青。招呼孫天一坐了,又慌著去倒水,又說,你看我們這兒,整天忙得團團轉。又說,我是高明均的愛人。你看這明均一天到晚在外麵打辦案子,家裏還住了這麼多打官司的人,還要給他們做飯。孫天一坐了一會,說我也沒別的事,就是問一下我朋友溫誌國的案子他怎麼看。女人說,是那個砍了老板的案子吧,明均說了要給他提供法律援助的。孫天一見女人忙得不行,說我也不打擾了。樓下打牌的打得正酣。孫天一搖搖頭,出了小院,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滋味,為高明均,也為那些找他打官司的打工兄們。
回到家時,阿涓不在。幾上有張紙條,是阿涓留的,說是出去看一個己上岸的姐妹去了,讓孫天一不用操心。自上次咯血之後,來日無多的恐懼和哀傷像一隻黑色的大鳥,時時盤旋在孫天一的頭顱之上。他對自己說:對阿涓好一點,再好一點。他不想讓自己帶著太多的後悔與愧疚離開這個世界。有時,他靜靜地看著熟睡中的阿涓,想著他生命中的這些女人們,她們一個個為了他,什麼都可以奉獻,而從未索取過什麼,想起賈寶玉說女兒是水做的話來,就明白這多情公子的心境了。孫天一也曾想過像那些煽情電視劇中經常有過的情景那樣,找出種種理由和借口來傷阿涓的心,讓阿涓離開他。可是他發現自己做不到,他沒有這麼高尚。他不敢想在他生命的最後一段旅程裏(這段旅程是多長?三個月?五個月?抑或三年五年?),孤孤單單。他是如此的害怕孤獨與黑暗,如此地渴望在有限的生命裏抓住能夠抓住的幸福與歡樂,包括對阿涓肉體的瘋狂與癡迷。每日午後,也是阿涓的清晨。他們極盡纏綿,然後依依不舍。阿涓出去坐台了,孫天一便衝了一杯濃濃的咖啡,坐在電腦前,開始寫他的長篇小說《我們都是有病的人》。自從上次咯血之後,他的小說卻找到了感覺,那種對生命無限的熱愛與迷戀,像奔騰不息的岩漿從他的靈魂深處噴湧而出。他常常會為自己筆下人物的悲歡離合而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