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鄭友兒植魂寄托相思(1 / 3)

(一)

餘杏兒對鄢小三說:“昨天在禾場裏,鄭友兒跟我說,叫我們今天上午去她家裏玩玩,你說去不去呀?”

鄢小三高興地說:“鄭友兒主動邀請,我們怎麼能不去呢?走吧!”

兩人來到鄭家門前,隻見大門敞開但不見人。餘杏兒問道:“鄭友兒在家嗎?”

“在,在!”鄭友兒的聲音從她的臥房裏飄了出來。

原來,鄭友兒的爸爸媽媽今天上午要下地鋤草。趁此機會,她約了鄢小三和餘杏兒來家裏玩玩。爸爸媽媽剛走,她就趕緊去臥房裏按照鄢小三喜歡的樣子梳洗打扮。沒想到她的事情還沒有完,他們就來了。過了一會,鄭友兒才走出臥房來。其時,她的麵貌已經煥然一新了:

鄭友兒上穿一件白底藍花細布貼身寬擺衣,下穿一條淺藍細布吊邊褲,腳穿一雙方口白色千層底的青布鞋。紅色短襪向下翻卷,好像給她兩隻細嫩的腳頸,套上了一對紅腳圈。她的頭發梳得明光鋥亮,劉海修剪得齊整勻稱,離發辮的下端三寸許,依然用鮮紅頭繩紮了數圈,弄得齊齊整整,再用淺紅絲絹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那長長的發辮越過右肩自然下垂,下端都超過了上衣的下擺很遠。由於心情激動,鄭友兒的臉已經上讓紅潤浸透,沿著兩腮直達耳根。彎彎的細眉下,一雙圓圓的眼睛顯現出幾分羞澀。這模樣,簡直把餘杏兒驚呆了!

鄢小三抬起頭來,看到鄭友兒把自己打扮成這樣,先是感覺到眼前一亮,看了也十分欣賞,但隨即他感到的不是高興,而是好一陣難過。

餘杏兒說:“鄭友兒,你今天真是出人意料地漂亮!你的膽子也太大了點吧。你把自己打扮成這樣,也敢走出去呀?”

“杏兒姐,你就別笑話我了。如果是出去,我哪裏有那個心情啊!我是為了陪你和鄢小三說說話,才想到要講點禮貌的。”

餘杏兒說:“半年不見,你竟然長得這麼漂亮了!”

“杏兒姐,我還不可憐呀,你還要這麼狠心地挖苦我嗎?”鄭友兒看了看鄢小三說,“那鄢小三呢,你喜歡別人打扮齊整了你看嗎?”

鄢小三說:“友兒姐,你本來很漂亮,今天更漂亮,謝謝你。可我,真的不好怎麼說出我的感受來。自從超凡大師把我帶到廟裏來,兩位天仙一般的姐姐,就待我如弟弟。你們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麼感動。在縣城裏,我的爸爸媽媽被鬼子漢奸害死了,我不得不從縣城裏逃出來。在路上,沒有一個人來問我。那種思念親人,渴求親情的心情,有多麼強烈,我實在難以描繪。我害怕別人討厭我,心裏很孤獨。可是,兩位姐姐,那樣喜歡我。我真是感激涕零。我覺得,那是我鄢小三天大的福分。所以,我一直都希望自己有點能耐,能為我的兩位姐姐做點什麼。不讓我虧欠你們太多了。友兒姐,你今天讓我感到更加羞愧了。”

“鄢小三,你不能這麼想。你是我和雲兒姐的救命恩人,我不知道該怎麼來感謝你。隻想你看到了我,能有以前那樣的感覺,那樣的心境,還能那樣比較高興,我就很滿足了。”

“鄭友兒,我跟你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今後就不要說什麼救命恩人,這麼生分的話了。我們之間的友誼,是要持續一輩子的!”餘杏兒真誠地說。

鄭友兒也很感動:“你說的是好。可是你讓我怎麼做得到啊?我注定要一輩子半死不活地守在餘家拐了。你們一心一意去讀書,一定忙得很。你們到了大城市,到了美國,還會有時間想我嗎?而我有的是時間,我會時時想著鄢小三,想著杏兒姐,想你們一輩子。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我既不能看到你們的人,也不能聽到你們的聲音,那時候,我心裏有多麼孤獨,多麼寂寞,有誰知道啊?”

餘杏兒聽到鄭友兒這樣傷感地訴說,不知道該怎麼來勸慰她,“友兒,別那麼難過。你把手藝做好了也是很有前途的。在縣裏有一個不男不女的裁縫店老板,從香港到北方共產黨的解放區,他的服裝生意,不知道有多大。難道你就不能像他那樣去學習做服裝生意嗎?”

鄭友兒習慣地拿起發辮下端,歎了一口氣說:“看到你們的前途一片光明,我真是羨慕死了!我祝福你們,隻要你們好,我自己怎麼樣就不重要了。”

鄢小三急忙說:“你到縣城去開一家縫紉店試試,看看人家怎麼做。你有文化,頭腦靈活,加上你有決心,能吃苦,你一定能成功的!”

“你的心意我領了。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我好。你能那麼熱心地幫助我讀書,指引我走上一條光明大道;你不懼生死敢迎著鄧聖響的槍口上,救了我們姐妹倆;你還能跟我出這麼好的主意,你的心意我就明白了。真的是我的骨頭生的輕,沒有那個福分讓你幫助我。”鄭友兒說,“前不久,我雲兒姐的哥哥回來過,他就是李先念新五師的人。在去年,他們的軍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現在,他們又組織起了隊伍。他說我有點文化,問我想不想去當解放軍,說我去了,並不是跟他們一起去打仗。而是讓我先接受培訓,再派到新的解放區去開展土地改革工作。我媽媽死活不同意,我也不知道當解放軍好不好,就沒有去。”

鄢小三說:“那當然好啊。解放軍正在打一場偉大的戰爭。他們的目標是推翻蔣家王朝,建立新中國!你如果接受了共產黨的培訓,就是他們的幹部。將來就是新中國的國家人,那該有多好啊!”

“我不知道,也沒有決心,更沒有人跟我拿主意。要是跟你們一起去,我就沒有什麼好猶豫的了。看來,我又一次錯過好機會了。”鄭友兒說,“我雲兒姐,因為跟鄧聖衝鬧了一場,媒人上門來把娃娃親退了。雖然沒有明說,但那意思就是說我雲兒姐心毒,不是一個好女人。”

鄢小三氣憤極了。“真是豈有此理!不過,那種糊塗人家,毫不可惜。那她現在人呢?”

“跟她哥哥當解放軍去了。”

“當了解放軍,她還能讀書識字,那是大有前途的。”鄢小三說,“友兒姐,你也不必煩惱。你讀的那些書,仍然有用。等到解放了,你可以當共產黨的地方幹部,一樣可以為老百姓辦事情,那是非常光榮的!”

“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二)

鄭友兒對鄢小三說:“對不起,你救了我們姐妹的性命,我媽媽不知道好歹,還罵你。她沒有文化,也沒有見地,你就不要怨恨她了。其實,她並不是恨你。杏兒姐在,我也不轉彎抹角,就直說了。我媽媽她是想你來我們家,又想不到,才那樣的。我認為,你在餘家很好,能讀書,有前途,我真心祝福你跟杏兒姐。我說的是我的真心話。你想啊,我當著杏兒姐有勇氣說出這樣的話來,還會說假話嗎?”

餘杏兒完全理解鄭友兒,確信她說的是真心話。但是她沒有辦法來幫她,更說不出合適的話來安慰她。鄢小三感到很無奈,隻覺得心裏隱隱作痛。

鄭友兒也許是說出了積壓許久的心裏話,反倒比較輕鬆起來,隻不過仍然滿臉鮮紅:“鄢小三,對不起,你一個人玩玩,我有點事情,讓杏兒姐到我臥房裏說。”

鄢小三第一次走進鄭家來,心裏本來不平靜。聽到鄭友兒說了這番話,更覺得他虧欠鄭友兒實在太多了。

鄭友兒拿出鑰匙打開書箱,拿出一個信封一樣大的小布包對餘杏兒說:“去年,你們坐約翰醫生的轎車離開餘家拐的時候,我就想送一件東西給鄢小三。由於我很猶豫,結果去遲了,沒有能把那件東西送給他,但是幸好沒有,因為那時候,我對刺繡還沒有入門,繡出來的東西,既沒有賞心悅目的外觀,更沒有表達心意的內涵,十分粗糙。現在想起來,那東西真是拿不出手。要是我把那件東西給了鄢小三,就太委屈他了。”

餘杏兒說:“鄭友兒,你送東西給他,怎麼說都是你的一片心意,你還這樣說就不太好了。那是一件什麼東西呀?”

“就別說那件東西了。”鄭友兒說,“你們走了以後,我到湖南我姑姑的廠裏學了半年刺繡,回來就開始繡這東西。我不能讓媽媽知道,隻能在她睡了才點燃油燈開始繡。現在繡的東西,雖然還是不滿意,但是比那時候做的也算是好了一點。為了感謝鄢小三的救命之恩,同時也想在鄢小三的心裏留下點什麼,直到前幾天,我才繡好了。我把它都包在這裏麵。這東西,你不能讓別人看見。如果讓別人看見了,知道是我做的,人家罵我都不要緊,罵鄢小三可不行。他將來是要做大事,很有麵子的。我把杏兒姐當真心朋友,沒有必要隱瞞你什麼。我的心思杏兒姐最清楚。比起杏兒姐你來,我對鄢小三做的實在不夠。但是鄢小三肯對我們姐妹冒死相救,我真的是非常欣賞他、感激他。我不怕杏兒姐你笑話我。我不知道熬過了多少個通宵,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默默地繡這東西,流過不少眼淚。我不知道把這東西做成什麼樣子,才能對鄢小三表示感激之外,還能對他表達我的一點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