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和馬角走在山間小路上,與其說是在尋找進入白家溝村的道路,不如說是在信馬由韁的走到哪裏算哪裏。白夜說馬角叔叔,如果我沒有猜錯您就是那個巫師的兒子,您對我講的那個葵和有的故事就是發生在您身上的故事對嗎?
馬角神色平靜,波瀾不驚。白夜說馬角叔叔,我真的沒有想到您是這樣的一個重情重義的人,您真的了不起。馬角淡然地說了一聲是嗎,你真的這樣看你馬角叔叔?白夜說還有什麼人比得上您呢?隻是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孩子,您可以在外麵漂泊十年,隻是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女人,您就可以拿自己的生命來做賭注。
馬角突然嗬嗬地笑了起來,馬角的笑聲在山間回蕩,一些山鳥驚得撲楞楞亂飛。馬角的笑聲越來越大,笑到後來卻變成了失聲的痛哭。
白夜說:“馬角叔叔您怎麼啦。”
馬角抹了一把淚,說:“你高看你馬角叔叔了,你知道在白家溝村,村民們怎麼看我嗎?他們都認為我是一個白癡,認為我是想老婆想瘋了。”
白夜說不管別人怎麼看您,您在我的心中都是一個英雄。
馬角說:“英雄,嗬嗬,我馬角也是英雄?!”馬角長歎一聲,說這十年的辛苦,能換來你這一句話,死也值得了。
白夜說:“那麼,葵,您的妻子,她真的是跳水而死的嗎?”
馬角說:“我不想再提這些悲傷的往事。”
白夜說那您說說我的父母,我是說——我的親身父母——的故事吧。白夜發現他現在開始對白家溝,對他的親生父母產生了了解的興趣。
馬角說:“孩子,你開始想念白家溝了。我真不知道該為你的這個轉變感到高興,還是應該感到悲哀,既然你想聽,我就說說吧。可是三歲沒娘,說來話長啊,我從何說起呢?從你的父母親結婚時開始說起吧。你的父親白大迷糊,是白家溝村的村長,他認識你的母親時,就是白家溝的村長了,你的母親,鄭小茶,你可以想象得到,她不是白家溝的人,白家溝沒有姓鄭的人。關於你母親的來曆,其實到現在都還是一個謎,有的人說是迷了路誤闖進白家溝的,有的說是從上遊的江河裏飄來的女子,總之那是一個夏天的早晨,白家溝的人按往常一樣出工,結果他們就發現了你的母親鄭小茶,她當時昏倒在白家溝的白河邊,身上濕漉漉的,很瘦,看上去像是很久沒有吃東西了。她麵色鐵青奄奄一息。村民們掐你的母親的人中,灌薑湯,總之用盡了辦法,終於是救活了你母親。你母親睜開了眼,她氣息微弱有氣無力地說我這是到了哪裏。
你父親白大迷糊說,這是到了白家溝了。
你母親說,白家溝,我是在做夢嗎?
你父親和圍在周圍的鄉親們就都笑了起來。你父親說不是在做夢是真實的,我們這個村莊叫白家溝,我是這個村裏的最高行政長官,也就是一村之長,你懂嗎?
你的母親說,我懂。
你父親說姑娘,你是哪裏人?你叫什麼名字?你怎麼到了這裏來了?你說出來我們送你回家。
你母親一聽這話,淚如雨下,說,我也不知道我是哪裏人,我隻記得我的名字叫鄭小茶。
你父親說你再想想。
你母親搖了搖頭,說真的想不起來了。
你父親對村民們說,她可能是腦子受了傷,她想不起來了,我們把她留下來吧,也許,過一段時間,她就可以想起來了。
於是,你母親就留在了白家溝。過了一段時間,你母親的精神就好多了,臉色也好了人也豐滿了,這時大家才發現,原來你母親是那麼的美,美得像一匹母馬。你母親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和白家溝村的女人是完全不一樣的。在白家溝村也有漂亮的女人,可是她們的身上沒有你母親身上的那種說不出來的東西,後來我在外麵這十年,也到過了一些城市,長了一些見識,我才知道,你母親身上的那種神秘的東西,是氣質,氣質你懂嗎?一種高貴的氣質,一種城裏人身上才有的氣質。我由此推斷,你母親一定是個城裏的姑娘,至於她為什麼到了白家溝,我想你母親並沒有忘記,她記得很清楚,隻是她從來不說,她是真的忘記了過去的一切呢?還是有意在回避過去?我認為是後者。
你母親鄭小茶成了白家溝男人們的夢,說句不該的話,我也在夢裏夢見過你母親鄭小茶,她是那麼的美麗,她一開始不怎麼說話,不像後來那麼潑辣那麼大膽,她是在嫁給你父親之後,才開始變得這樣潑辣的,其實我覺得你母親是在破罐子破摔,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孩子,很多的事情,都是我的猜測,因為我也不知道真相,你就把他這成一個故事吧。”
白夜說:“我的母親很美麗,還是一個城裏的姑娘,她怎麼就甘心嫁給了我的父親呢。”
馬角說:“是呀,這也是個謎,你的母親那時還年輕,沒有人知道她當時有多大,她總是那麼年輕,你父親比她大了很多,她為什麼嫁給了你的父親呢?一開始,我們以為你的母親是看上了你父親的權勢,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你的母親對於權力沒有一點興趣。後來村裏有過各種各樣的傳言和猜測,比較接近事實的猜測是,當時你父親死了妻子已有了多年了,你父親看上了鄭小茶,於是你父親就托了村裏的長者去說媒,可是長者說媒並沒有說成,你母親說她不嫁人,到死也不嫁人。於是你父親就親自和你的母親談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