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紛飛,在各宮磚瓦上鋪出一層薄薄的白,乾清宮外不遠處的石桌旁,天子衣訣曳地,神色疲倦,又帶著淡淡的沉重。
骨節分明的手指把玩著一支夜光杯,那晶瑩透亮的色澤,像極了某人閃閃發光的眼睛。
“嗬,”唐芙……
一聲冰涼的譏笑滑出唇齒,仰頭將烈酒飲盡,火辣辣的灼痛,怎比得上心口的鈍痛?
一杯接著一杯,仿佛隻有這樣,才能不去想,不去猜,不去疑。
“皇兄,別再喝了。”沈濯香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沉聲說,“你便是喝死在這兒,又怎樣?”
那人照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那朕該如何?”沈濯日麵露微醺,眉宇間盡是苦澀與掙紮,語氣帶著淡淡的涼,“她是唐芙。”
與擎王情投意合,乃至處心積慮要殺了他的女人!
“她也是唐鑫。”眼看他鑽了牛角尖,沈濯香語氣一重,提醒道,“你總該聽聽她的解釋。”
“解釋?”沈濯日嗤笑,提壺斟了杯酒仰盡,再不發一言。
見狀,沈濯香糾結的長歎一聲,莫說皇兄,便連他也有些無法承受。
被最信賴,最在乎的人背叛,那是何等滋味?
眸色暗了暗,他終是沒有再勸,執杯與他痛飲。
天微明,不甚酒力的沈濯香一頭倒在桌上。
沈濯日淡淡睨了他一眼,將最後一杯酒喝盡,而後,緩緩闔上眼瞼,眉宇間是滿滿的倦意。
“主子,該更衣了。”在遠處待了一宿的李德,快步上前。
他卻像是沒有聽到,直到李德又催促了一遍,方才睜開眼睛。
雙眸黑如夜空,一派清明,卻也難染半分溫度。
“送香王回府。”言罷,他拂袖起身,拖著疲乏不堪的身子,回到乾清宮,於外殿更衣。
修容不知發生何事,隻是見主子神色寡淡,隻字不提內殿那人,心頭倍感疑惑,卻也不敢多嘴去問,隻是安靜的待在旁側。
換下染滿酒氣的常服,替換上耀眼金燦的龍袍,沈濯日漠然抬步,徑直踏出殿門。
他不想見她,也不知該如何見她,便隻能避著、躲著。
這日早朝,大臣們都能發現朝堂上那詭異奇怪的氣氛。
不僅是天子龍心不悅,連唐相,也比平日多了幾分古怪,總用一種欲言又止,又愧疚自責的表情盯著帝王。
而沈濯日卻是視而不見,甚至在聽說一名宰相門生犯了小錯之時,還嚴厲譴責唐堯治下無能,看管不及,扣了他三月俸祿。
不會是唐相做了些錯事,惹得天子對他不耐了?
有朝臣暗暗嘀咕,與唐堯交好的文臣,本想出麵求情,但唐堯竟無半分不願,連一句辯解也沒有,坦然受下了。
退朝後,頂著朝臣或擔憂,或諷刺的眼神,他快步追出朝殿,想要攔下龍攆。
“主子,唐相來了。”李德眼尖的瞥見了玉石台階上疾行而下的身影,低聲稟報。
“走。”沈濯日吩咐道,神色冷然。
李德搖搖頭,揮手命宮人起駕。
唐堯無力的站在原地,暗自苦笑。
皇上這是在怪他啊。
“唐相,”沈濯擎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關切道,“皇上許是心中煩憂,您可得多多包涵,莫要與皇上置氣才是。”
“謝王爺提點,”唐堯當即收斂了外露的思緒,“老臣是皇上的臣子,且老臣確是管教不嚴,縱容門生做下錯事,皇上因此懲處老臣,老臣心服口服,老臣還要去向皇上請罪,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