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帝都,一道單薄的身影緩緩步入鳳闕宮中,遠端是石匠、木匠敲敲打打的碎響,來儀殿失火後,楚廉親自下令,重修宮殿,且規格與之前如出一轍,便是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也不得有絲毫改變,以致整個楚宮紛紛忙碌起來,也導致眼下楚國境內民怨四起,自永騰大軍撤出國境後,朝廷巨額賠償的消息,在短短數日傳遍全國。
飽受敵軍踐踏的城鎮百姓,及戰死沙場的將士家眷,紛紛哭訴,朝廷寧肯賠款,也不願增發陣亡撫恤金,各地更有百姓揭竿起義,偌大的楚國眼下人心惶惶,處處罵聲。
“王爺。”唐芙推門進去,看著書桌後那抹素白的身影,心猛地揪疼起來,“您怎麼下地了?太醫說您的身子仍需調理,萬不可過度操勞。”
清華充耳不聞,晦澀的目光在桌上那本小冊子上靜止不動。
唐芙也不灰心,她早已習慣了這人的沉默,將手中的托盤放置在旁,輕輕拾起一旁的輕裘,想為他披上。
太醫說了,他本就傷勢過重,又因蠱毒反噬,五髒六腑虧損嚴重,已然藥石無靈,且因氣血不足,身子骨時常如陷冰窖,縱使是大晴天,四肢亦冷得刺骨。
“這是奴婢按照妹妹寫的方子,親手為您做的膳食。”唐芙柔聲說道,衣物還未披上,就被一記厲眼震在原地。
苦笑一聲:“是奴婢逾越了。”
輕裘放在桌邊,低眉順目伺候在旁側。
偌大的寢宮,隻聞冊子翻動的細碎聲響。
“王爺,您好歹吃一些吧,都是您喜愛的菜肴,”見他無動於衷,唐芙強忍下心酸,道,“這些菜是妹妹臨走前,特別交代的。”
白皙得透明的手指微微一頓,合上冊子,拾起銀勺舀了一口瘦肉粥,米粥剛入喉,一股翻江倒海般的難受感直衝咽喉。
清華猛地彎下腰身,痛苦地幹嘔起來。
“王爺!”唐芙心下一慌,慌忙想去扶他。
“滾。”聲線冷硬至極,渾然不在乎她滿是受傷的眼神,待到反胃感減弱,他本就蒼白的麵龐染上絲絲詭異的潮紅,再度端起瓷碗。
“您吃不了就別吃了。”唐芙哽咽道,很不忍心看到他這副勉強進食的樣子。
清華置若罔聞,他怎能不吃?這是芯兒的心意啊。
一碗米粥見底,清華光潔的額頭滲出一層薄薄的汗珠,隨手將瓷碗擱在旁邊,繼續翻動著那本他自拿到手,便來回翻閱過數十次的菜譜。
字跡算不得好看,甚至和過去相差極大,可隻要想到這些字皆是唐芯所寫,想到她秉燭伏案的認真樣子,他便愛不釋手。
唐芙張了張口,有滿腹的話想說,但最終也隻是安靜地候在桌邊,看著他,一如他專注翻看冊子的眼神一般。
行宮,激戰後大地染血,遍地散落著殘肢斷臂,龍威麾下一萬餘眾士兵死傷過半,卻殲敵六千,俘虜近百人,但幸存者的臉上絲毫看不見旗開得勝的喜悅,隻因為他們的王竟在戰前昏迷了。
龍威匆匆安排好後事,來不及換下盔甲,慌忙來到殿外。
“王爺還未出來?”
同樣守在門外的夏允兒,麵色很不好看:“人出來了,本公主守在這裏作甚?”
被她一擠兌,龍威隻得訕笑,布滿憂色的目光投向前方那扇緊閉的殿門,心裏默默祈禱著:皇上可千萬別出事啊。
殿中,沈濯香緩緩收回內力,下床之際,下盤竟有些虛浮。
“皇兄啊皇兄,不過是去一趟楚國,你怎就把自個兒折騰成這副德性了呢?”他搖頭苦笑道,經脈受損,內傷頗重,且身上更是被戳出好幾個血窟窿,那絕非新傷,而是久未痊愈的舊傷,饒是他耗盡內力,也隻能將堵塞的經脈暫作疏通,勉強壓製住那些絮亂的內力。
沈濯香長歎口氣,轉身出門。
見他出來,夏允兒一個箭步衝上前,把他從裏到外端詳一遍。
“咳。”沈濯香恰時輕咳,眉心微皺,透著幾分隱,麵上卻揚起笑,說,“公主不必擔心,這點損耗本王尚不放在眼裏。”
“誰在擔心你?”夏允兒嗤笑,“本公主隻是想說,你擋了本公主的道,讓開。”
說著,她便要衝進門去。
擦身而過時,沈濯香的身子微微搖晃幾下。
“你怎的了?”夏允兒忙伸手把人扶住,“快去叫大夫!”
龍威一怔,王爺不過是為皇上調理內息,怎的看上去卻是一副重傷在身的虛弱樣子?心中雖不解,但他也不敢怠慢,好在這次隨軍的軍醫也在行宮,不一會兒,就把人帶來了。
夏允兒攙著人到後殿歇息,待軍醫診脈後,麵色也變得極其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