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宣德八年三月十五（殷曆）早，北京香山的大路上，威嚴的皇家衛隊正在徐徐前進。為首是一位中年將軍，麵如紫玉，長髯及胸；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更顯得端正威儀。此將正是府軍前衛指揮使石林正將軍，他一馬當先，在大軍前方開路。後麵跟著的是府軍前衛的500名精英部隊，他們動作整齊化一，軍容嚴整。他們是王者之師，正義之師，一切邪惡都無法和他們對視。
在軍隊的中間保護著的，是一隊宦官宮女，他們攜帶著各種祭品，簇擁著中間的三輛馬車。
打頭的那輛馬車由八駿所引，紫檀車身，琉璃為頂，乃天子和皇後的乘輿；中間的馬車為四馬，是太子朱祁鎮和皇子朱祁鈺所乘；最後麵的也是四馬，為順德、永清、常德三位公主所乘。
皇家此行的目的，是香山的碧雲庵（今天的北京海澱碧雲寺）。之前，在永清公主重病之時，孫皇後曾經在菩薩麵前許下心願，乞求永清公主病愈，永清果然響應佛祖號召，鳳凰涅槃般重生了。天子和皇後甚是欣喜，決定與是日赴碧雲庵還願。14日夜，大軍從紫禁城出發。預計會在午時前到達目的地。
一名小將從前方疾馳而來，遠遠地聽到馬蹄聲，諸將士都緊張起來，拔劍而出。
來騎靠近了，隻見他頭戴虎紋紫金盔，身披百煉魚鱗甲，腰懸龍吟寶劍。細看他，麵龐潔白，眼神清澈。英姿勃發，尤如春日朝陽。大家都認識他，是石林正的兒子石璟，虛歲十五，目前在府軍前衛充任總旗。將士們都笑著收劍回鞘。
“父帥！”那小將飛馳到石林正騎側。“前方已經打探完畢，沒有發現異常。”
石林正點頭道：“如此甚好，璟兒，你辛苦了，去後隊休息吧。”
“孩兒得令！”那小將策馬向後隊而去。
石林正再叫一名小將過來：“你可向前方打探，五裏而還。”
“得令！”那小將疾馳而去。
副將的表情比石林正要輕鬆得多，他笑嗬嗬地問：“石帥，何必這麼緊張呢？這次天子出來拜佛，決定是如此倉促，我等都是昨日才知曉。縱使有什麼刺客，也來不及準備啊。何況，我們這500大軍，怕什麼刺客呢？”
石林正歎道：“不可輕敵啊。500人馬，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啊。指揮得當，可以消滅上萬大軍；可是指揮失當的話，刺客一名，就可以讓我們的努力付諸東流啊。我們平時事情不多，好不容易有這麼一次機會保護皇上，還不拿出百倍的精神？”
“嗯，石帥所言極是。不過兄弟有一事不明，曆來出行，不都是錦衣衛和旗手衛負責保護嗎？這次怎麼改我們了？”副將問。
石林正直搖頭：“我也不清楚啊，昨天皇後派人來通知我的。我聽說錦衣衛最近在執行一項重要的任務，現在主力都跑到西域去了；旗手衛據說從指揮使起數人都生病了。所以，我也總是覺得不對勁，哪裏不對勁又說不上。”
“沒有什麼事情就好啊。”副將感歎著。
且說公主們的鳳輿中，三位公主因長途顛簸，都全身乏力，眼神都是懶懶的。
“坐車何等無聊？我們來玩這個遊戲吧。”永清突然玩心大起，從旁邊的袋中拿出四個羊骨關節和一個沙包。
“這是什麼東西？”皇姐順德公主完全不懂。
永清這才回想起來，這種遊戲是滿族女孩常玩的，興盛於清朝，明朝早期的人們當然沒見過了。對於漠河人淩緋羽來說，雖然她從小就在京城長大，但父母還是教會了她老家女孩玩的遊戲。這是她這兩天特意搜集的好東西。
“這個是羊的關節骨！”永清拿著一塊骨頭對皇姐比劃著。
“咦！你好惡心！”順德捶打著永清。常德則對這種低級趣味的東西嗤之以鼻。
“哎？可好玩了。”永清教她：“你沒發現，它有四個麵嗎？來，摸一下吧，我都洗得很幹淨，然後刷的漆。就這樣，把它們這樣擺好，然後，扔起這個沙包……翻這個，哎呀，掉了，好丟臉……”
永清給皇姐介紹了這個玩法，順德突然也覺得很好玩，兩人就一起玩得很高興。車子很不平穩，所以遊戲總是被迫中斷。順德是新手，不比永清眼明手快，不過永清會故意讓她。對於常年發呆的公主們來說，這就算是超級有趣的遊戲了。
“哼！”被冷落的常德很不高興，在一旁大喊大叫。“太無聊了！永清！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有病，我們要來這種鬼地方嗎？”
永清一把抓住沙包：“哎，糾正你兩個問題。一，要叫永清皇姐。二，我們可不是要去‘鬼地方’，我們要去的是佛門聖地，你這樣褻瀆佛祖，如果被父皇聽到了，嘿嘿嘿。”
永清自從被淩緋羽附身，基本繼承了原來的能力。不僅武功卓絕，而且口舌如簧，滿嘴的歪理邪說。常德公主豈能辯過她？由於滿腹苦楚又無法發泄，常德氣得哇哇叫，一把掀開車子的窗簾，想要透透新鮮空氣。
她剛剛掀開窗簾，就聽到外麵遠遠地傳來馬蹄聲。還有一個少年口稱“駕！駕！駕！”順德的注意力也被這少年的喊聲吸引過去。
隻見石璟揮鞭策馬而來，他年少英俊，14歲的他，全身都散發著陽光男孩的魅力。常德的眼睛都看得癡了。
路過公主鳳輿的石璟，也感受到了兩股強烈的視線。不經意地，他也扭頭看向車內，他的視線卻沒有和那兩道視線交集。
一個女孩，正在微笑著收起桌上的沙包，她明朗的笑顏，是那麼的天真無邪。
“這是公主吧？”像一塊石頭投入清池，石璟的心中蕩漾起一輪漣漪。“竟是這麼可愛。”
他的馬，同公主的鳳輿擦肩而過。雕花的窗欄，割斷了公主們望向石璟的視線，也割斷了石璟望向永清的視線。
石璟的心迅速地回歸平靜。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做附馬的。他的父親，隻是府軍前衛的指揮使，位卑言輕。
他和那位可愛的公主，怕隻能是在這為數不多的護衛過程中，有那麼一兩眼的緣份吧？
快到午時的時候，大軍已經到了碧雲庵，好一處佛門淨地！後人有詩證雲：
碧雲深處梵音繞，白塔如林佛光照；
環庵幽香何處來？持麝信女不絕朝。
庵堂的主持溫儀師太一早接到消息，早已經把庵堂打掃的一塵不染，黃沙鋪路，淨水潑街，恭迎聖駕。
這個地方，皇後是來過幾次的，不過天子沒來過。正常來說，天子也是不會沒事總來尼姑聚集的庵堂的。這次為了永清的事情還願，這也是迫不得已。
但是，人家師太可是大大方方的，如果皇上猥猥瑣瑣，反而顯得心態不正。所以皇上也隻好硬著頭皮，表現得更加天子一點。皇室這群人，就隨著師太一起進佛堂燒香。
府軍前衛迅速把整個碧雲庵圍起來了。在接到護衛命令後，石林正已然派人前來這裏繪製了地圖。現在這一帶的地形圖已經拿在石林正手中了，府軍前衛的幾個將軍就在大雄寶殿前開防禦會議。
根據地圖來看，這座碧雲庵還算得上是易守難攻的。它是一個六進院的大型佛教寺院。中間是一座小山，山上是白塔院，山下向山門這邊還有一道牆，山腳下這個大院，就是大家現在所處的大雄寶殿，外麵還有圍牆，然後是山門。庵裏有自來的山泉，清澈純甜。應該說隻要部署妥當，安全沒有問題。山賊肯定不敢惹皇家衛隊，需要擔心的是刺客。所以，經過商量，決定凡是皇上所處的院，牆外每十步一個士兵。連接的外院，每二十步一個士兵。如此共用300士兵。由三個百戶帶領150士兵分散到山中隱藏起來觀察，餘下50人，跟隨石林正等人一起隨行，保護皇上。本來是想用100人跟著保護，但皇上身邊還有將近100個太監宮女，隨行伺候上香的尼姑還有幾十。如果200多號人全都擠進一個院，確實不好想象。
所幸上香的工作很快完成。石林正滿心歡喜認為事情就此結束了，豈料皇後還有去後麵的塔院參觀的興致。
“山上的塔院，很是雄偉壯觀。是這京城最大的金剛塔了，陛下何不去一觀？”
石林正隻好先一步派人上去查看，皇上長得肥，步子慢，等他走上山，探子已經查看完畢。
“沒有問題，山上隻有兩個打掃的尼姑，其餘的一個人沒有。”
副將說：“放心吧，我們最怕的是有刺客混進來。尼姑庵就這點好，即使混進來，也隻能是女刺客。”
“哈哈哈……”將士們都笑起來了。副將親自領一隊人馬上去，把塔院圍起來。防禦工作剛布置好，皇家一行已經慢悠悠地晃上來了。
到了山上，石林正也算可以鬆了一口氣了。看下去，山下防守隻留50人就夠了，其餘的300來號士兵全在塔院附近，而這裏的防守麵積可是小之又小。在山下都沒什麼事，現在應該已經不可能有什麼人來行刺了。這樣想來，石林正得以有心情看看皇家的這幾個人。皇上和皇後、兩位皇子，那是都見過了。不過公主可是很久沒見過了，順德和永清他都是至少五、六年前見過，那時都是毛娃。當然永清現在也是毛娃，變化不大。順德現在可是出落的水靈了。常德則是頭一次見，胖乎乎的也挺可愛。
皇家一行和住持師太進了塔院，石林正等幾個武功高強的隔開十步遠跟著。住持口若懸河，介紹本庵的曆史和佛法。皇子和公主們都在四散地玩，隻有永清還比較認真地聽講。
正當此時，隻聽三聲炮響，瞬間地動山搖。山門火起，石林正腦袋嗡地一聲響。回望山下，隻是在那一眨眼之間，圍繞著碧雲庵，森林燃起熊熊大火。現在正是春天，樹木不算特幹燥，能一下燒成這樣，隻能是早就有人設好埋伏，在林中各處埋好油或火藥等引火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