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片胡楊林,天馬不見了,前麵出現一盞紅燈籠。
阿克亨鎮定一下,執著地走過去:最多是土匪。我不相信真的有鬼!
他一動,紅燈籠也動,與他保持著有限距離。他退後幾步,紅燈籠跟過來。他一停,紅燈籠也停下,靜靜地懸著,悄沒聲息。
我不信就追不上你!阿克亨犯強,狂奔起來。
他的眼中隻有紅燈籠,渾身充滿活力,忘記疲勞和恐懼。
經過幾座古城,紅燈籠消失。不遠處有堆火,火堆旁隱隱約約有兩個蹲著的人影。
一個熟悉的聲音招呼:來,蹲下烤火。
阿克亨蹲下後往他們臉上看,吃一驚:這不是死去多年的父親和母親嗎?
你們在這裏幹啥?
烤火呀。你不冷嗎?
不冷。看見你們就不冷了。
你幹啥去了,半夜才回來?以後可要小心謹慎,戈壁灘裏冤死鬼多得很。
我迷路了,爸爸,媽媽,你們咋在這裏烤火?
想著你怕冷,又迷路了,就來點火照亮大路。
你們別管我,還是回家吧,睡熱炕,烤火。
誰不想回家?可是,你把莊院和土地都輸給了曹安康,我們無處安身呀。
我真該死!都怪我沒有信仰,當時控製不住自己,唉……
知道懺悔就好。天快亮了,我們得走了。
離開時,他們再沒看阿克亨一眼,也沒說話。
阿克亨睜大眼睛,看著他們走進虛無縹緲的黑暗中。
火堆熄了。一片黑暗。
遠處傳來陣陣夢幻般的雞鳴聲。
阿克亨恍惚看見鳴沙山的姿影。憑著殘存意誌支持,他踉踉蹌蹌地駱駝城。
樓蘭被沉重的腳步聲驚醒。
阿克亨說:你不要怕,來,掐掐我的額頭,手要狠。
樓蘭疑惑地掐一下。
再狠些,你別怕掐疼我,越疼越好。
樓蘭又尖利地掐。
阿克亨覺出具體而生動的疼痛,高興地說:你到村口沙棗樹下看一下。
怎麼?你丟了東西?
阿克亨眼裏湧滿淚水,哀求道:請你不要問了,快看去。看一下就回來。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就可憐可憐我,去看一下吧!
別哭了,我去,我去。
樓蘭一口氣跑到沙棗樹下。有兩隻貓在玩耍。她又一口氣跑回來。
阿克亨正大睜著眼睛望著門口。
你看見啥了?
兩隻歡喜貓。
看清楚了?
我帶著激情欣賞,很專注,看了幾遍。
就像當年五個女兒欣賞茄豐舉著那話兒放射委屈?
對,也像羅布奶娘用比較方法研究鄯善那話兒的抒情方式。
好的,那麼,你回答我:有沒有火堆燒過的痕跡?
根本就沒有。
阿克亨的臉“唰”地變得慘白,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樓蘭,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樓蘭覺得毛骨竦然,拔腳要跑。
阿克亨緊緊地抓住她,焦急而絕望地問:我是誰?請說實話。我問啥,你說啥。
樓蘭小心翼翼坐到炕沿,強笑說:你心眼兒真小,還生我氣嗎?
快回答,我是誰?
就是在阿不旦救了我性命的駱駝客阿克亨。你給我吃了什麼藥呀,那麼靈?
阿克亨重重躺到炕上,臉上露出怪異的笑容:那話兒不是靈丹妙藥,是駱駝糞。
駝隊呢?你的駝隊怎麼隻剩下了一匹天馬?呀,慘得很,天馬身上全是傷,跑到鳩摩羅什白馬塔跟前就累得倒下,死了。
我看見死去多年的弟弟和鄯善了。
是嗎?我去叫道爺,讓他給你送一下鬼衝氣。
不,別去。這是駱駝客經常遇到的事情,也可以說是我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我隻想清楚明白地知道,那兩個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
你為什麼這樣執著?這可不像沙州駝隊的男人。
我本來就不屬於那個團體,求你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