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沙漠中心地帶到達和闐河有170公裏,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生死考驗。
赫定沒有感覺到沙漠平靜背後的巨大危險。出發後,隨著沙漠中心地帶到來,各種潛在危機開始暴露。首先是不斷變化方向的大風揚起遮天蔽日的黃沙。沙塵過去,周圍沙丘完全變樣,憑視覺根本無法分辨方向。接著,赫定驚訝地發現鐵桶裏的水隻夠維持兩天。
“怎麼回事情?”他問阿克亨。
“放心吧,再有兩天就出去了。”
“無論如何,水要充足,難道我沒給你說清楚嗎?”
“駱駝負載的東西實在太多,馱上多餘的水,會累死。”
赫定喊來巴依:“以後,水由你保管,必要時用槍。”
阿克亨憂心忡忡地望著連綿起伏的沙丘,後悔莫及。
下午,一陣烏雲聚合,電閃雷鳴。
人群歡呼起來,紛紛拿出鍋,準備接水,赫定讓四個人拉開篷布收集雨水。但是,烏雲很快就散了,人們沮喪地咒罵。
“不怪老天,是下雨了,但這裏實在太幹燥,還沒落到地上就蒸發。”
駝隊艱難前進。
晚上,阿克亨偷著喝水,被巴依看見,用槍抵住頭:“再偷水,就打碎你的腦袋!”
兩個駝工跑過來,說:“竟敢偷水喝,殺死他!”
“打斷他的腿!”
赫定說:“不要吵,盡量節省氣力,團結一致,才可能走出沙海。”
吵鬧一陣,回帳篷睡覺。
赫定望著壯麗的沙漠景色,睡意全無。月光下,沙漠不再像白天那樣粗暴怪戾,倒顯出女性的溫柔多情。潔白如霜的月影中,沙丘連綿起伏,像一群美麗善良的少女隨心所欲地酣睡,胴體迷人,曲線優美,真是夢的王國,詩的故鄉。赫定想起彩虹,一陣心痛。彩虹太執拗了,她缺少沙漠的柔美。忽然,遙遠沙漠深處傳來沉悶的羊皮鼓聲。開始是有節奏的一連串,漸漸地,節奏快了,鼓點密了,似乎有很多法師參加。赫定從馬可·波羅、玄奘等人的著作中都看到過關於沙漠、戈壁中怪聲、怪影的描寫,所以,並不害怕,他凝神諦聽這被曆史遺留在沙漠裏的羊皮鼓聲。也許,這是曆史中一座古城的居民以前迎接鳩摩羅什、玄奘、馬可·波羅或者來自地中海沿岸的商隊和使節時產生的鼓聲,鼓聲離開當初那個氛圍後就一直震響。可惜,很少有人能到這裏傾聽。
鼓聲飄忽不定,時近時遠,好像特意為了誘惑人。駝工講的故事有道理,要尋找鼓聲,一定會在沙漠裏迷路。鼓聲絕對不是從沙漠裏某一個綠洲上傳來。這個沙漠早就被喻為“死亡之海”,沒有河流,不可能產生這樣的綠洲。
早晨醒來,赫定意外地發現,被法師震得半聾的耳朵昨天晚上讓“曆史鼓聲”給醫治好了。
為減輕駱駝重負,大家步行。
人們籠罩在抑鬱中,誰也不同別人交談,隻有駱駝粗重的呼吸聲在沙漠枯寂中拉鋸。
阿克亨建議扔掉一些沒有用的器材,巴依聽後憤怒得要揍他。
唉,他要有半點巴依的美德就好了,赫定感慨地想,隻有巴依這樣的人才是中亞脊梁,上次,這個中亞漢子在對他一無所知情況下,不計較工錢多少,隻是出於一種豪氣就離開家鄉跟著他冒險,從不怨天尤人,是真正的男子漢。這次探險,赫定首先就選中他。
駱駝已經有三天沒有喝水。
赫定讓兩個駝工掘點水讓駱駝喝,以便把有限的水留給人。大家挖掘,到十幾米深處,幹得像火絨,仍不見水滲出來。不得已,放棄。
駝工和駱駝絕望地躺在沙地上,唉聲歎氣。
赫定開始懷疑阿克亨說過的話:“我穿越大沙漠不下十次。”雖然沒有穿越沙海的經曆,但他覺得有經驗的向導不會像阿克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