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完蜆華三十年廠慶,我乘著唏噓的感慨把老婆孩子拉到了廣教村,這個我曾暫停了5年的城中村,留著我太多太多的青春記憶。
女兒靖靖大聲地嚷嚷說不去有豬屎牛屎的地方,她要回家去看“奔跑吧男孩”。抗議無效後幹脆用耳塞塞住耳朵聽音樂,將兩代人隔成兩個無法逾越的世界。這孩子,正值青春叛逆期,脾氣很大,火氣很旺,說話很衝,張口就是:不然呢?你以為!屁!口訥的母親經常被女兒噎得眼淚直流,尤其是她的普通話,總被女兒逮住毛病批個狗血淋頭:說了多少遍了,是“吃”,不是“雌”,是“四”不是“試”!
車子經過氣派的廣教牌坊,老婆說,看不出來,廣教村還是挺有錢的嘛。我說,當然,這裏可是出過全國首富的,碧桂園集團老板楊國強就是這條村的。這條村的對麵,就是美的廠,美的集團老板何享健也是在這裏白手起家的。
楊國強?何享健?靖靖支起了耳朵。
是啊,英雄莫問出處,我也是從這條村裏走出來的。我說。
嗤。靖靖不以為然,又潛進她的英文歌裏,不再冒泡。
經過祠堂,老婆說,靖靖,你兩歲的時候在這裏上過一陣托兒所。
就這破地方?女兒一臉不屑。
是的,我的女兒王靖靖就是從這破地方裏走出來的。我正色道。
女兒默然。
當時每月要交180元,算是很便宜的。隻是蚊子太多,把你咬得滿臉滿手都是包,衛生條件太差了,後來,這托兒所就被政府取締了。老婆悠悠地說,她的不標準的普通話也暫時被忽略了。
後來,是光叔光嬸幫忙帶的靖靖。我補充道。
光叔光嬸真是好人哪!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們的恩情。
老婆一定又眼角泛著淚光了。
汽車拐進一條小巷裏,停好車出來,我默默地張望著,房門上掛著大鎖頭,讓我深感遺憾。
這是哪裏,是我出生的地方嗎?靖靖問。
不是。那時我和你媽在蜆華廠打工,沒什麼錢,在這邊的醫院生小孩又很貴,我們生不起,就讓你媽回老家江西吉安去生你。這裏是我們租住的地方,是光叔光嬸的家。
光叔光嬸是什麼人?靖靖問。
光叔光嬸是大恩人。老婆感慨地接了一句。
光叔光嬸是我們的房東,他們是送氣工,踩三輪車,扛煤氣瓶,走街串巷喊:加氣,加石油氣——我學著光叔光嬸當年的口氣喊著。
靖靖難得地笑了。
可惜他們都不在,不知他們的身體怎麼樣了呢?老婆說。
好人一生平安。老婆又說。
靖靖,就是在這裏,你有一次連著好些天上吐下瀉,不吃不喝瘦成皮包骨。我說,連醫生都沒轍,估計是吃藥吃怕了,不吃不喝不哭不鬧,把我和你媽都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