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蕊接到張仁的電話,深感意外。張仁是用報社的座機打到大堂經理位置的座機上的,桑蕊接起電話,渾厚的男中音在電話那頭熱情招呼她,貌似與她相交多年:“桑小姐,我是《× 城日報》的張仁,你晚上有時間沒有?”桑蕊聽得稀裏糊塗,誰這麼自以為是地一腔激情啊?
出於商務禮貌,她不便直接追問,一邊以“噢,好,謝謝”等禮儀套詞敷衍著,一邊在腦中費力搜尋,《× 城日報》?張仁?哦,她到底想起來了,是他,高大健壯的張仁,一個肮髒的男人?名校研究生畢業那個。想到他諧音的名字,她忍不住樂了起來。
“喔,張大名記好,晚上有何吩咐?”
“請你吃飯,報社發了兩張電影票,我請你看電影!”張仁的嗓音透出無比的興奮,桑蕊覺得此人真是多情,才見一麵,就可以邀請女孩看電影?也不考慮下別人的接受度。
“謝謝,我要上晚班。”桑蕊故意這樣婉拒他。大堂的電話比不得在辦公室,短話可以長說,這裏隻有長話短說。
“我等你下班,在酒店外麵。”誰知,這個張仁根本不給她婉拒的機會,說完就自個兒收線,桑蕊無計可施:不理吧,他又不是一般客人,好歹是媒體人,不看僧麵看佛麵,不好得罪;但若真的和他一起去看電影,自己又算什麼?別人怎麼看,沒想吃這羊肉,也沒想惹這一身騷。
桑蕊直接找到公關部王經理,王經理本名王力,人如其名,中性的短發,難辨雌雄的平板身材。一聽張仁要約會桑蕊,王力一臉狐疑:“他好像有女朋友,還是電視台主播呢,怎麼約你?”
“我哪裏清楚,我才不想去呢,不過才見一麵的人,你說該怎麼辦?去還是不去?還不是上回幫你……”桑蕊也很委屈。
“得,得,我來解決。唔,去吧,看場電影,也不算過分。再說了,你不去,還顯得我們酒店的格局小。去,我批準你提前下班,收拾下,真穿工作服去,才顯眼呢。”王力將桑蕊推出門,抓起電話,想打給張仁,想想,還是罷手。這男女的事,外人還是不要過問比較好,誰知道張仁打什麼主意呢?腳踏兩條船的男人大有人在,一個巴掌拍不響,關鍵看兩人。
桑蕊才不會完全聽令呢,穿酒店製服去看電影?傻了吧?她從宿舍換好便裝,穿了花色的薄紗連身長裙,白色涼鞋,輕盈飄逸。
明明清楚不是和男朋友約會,出於習慣,桑蕊還是很認真斟酌了一番:穿牛仔褲吧,太隨便。想來想去,還是穿裙子,顯出自己柔美的優勢。
等電梯時,冷不丁撞見禿頂工程師跨出電梯門,他拎著工具箱,準備拐彎,突地回轉身,在桑蕊麵前站定後,上下好一番注視著她,皺眉撓頭,似乎在竭力辨認:“我們是不是見過?”
桑蕊嚇得臉色赤白,心如鹿撞,她強裝笑臉:“沒有,我沒見過你。”年少無知犯下的傻事,她不會再回頭。
“你不是在 ×× 工業園區的電子廠打過工嗎?”禿頂工程師見四下無人,壯膽靠向桑蕊,臉上是吃不準的神情。
“真搞笑!你神經呀,認錯人了。”電梯剛好到,桑蕊衝口而出半生不熟的粵語,以最快的速度跨進電梯內,狂按關門的按鈕,捂住胸口,驚魂未定地喘息著。
下了電梯,她一溜小跑到酒店附近,心亂如麻,頭昏腦漲:她還是害怕他,害怕麵對過去的自己。
該怎麼辦?桑蕊怨恨自己懦弱,是他的不對,自己為何恐懼?
是他的責任,自己還擔心什麼?
桑蕊左思右想一番,決定求助桑葉,這事隻能找桑葉幫忙。“怕啥子,他要認出你來,不更好?找他算賬賠款唄。”桑葉正在商城購物,她的生活簡單充實:購物、做美容,陪男朋友吃飯、唱歌、旅行、花錢。
“天,他比我還窮的樣子呢。”桑蕊覺得桑葉的想法當真不可思議。
“那,你到底怕啥子呢!是他對不起你,又不是你對不住他,你是受害者,你還害怕,啥子邏輯?這世道,人善被人欺,懂不懂?”
桑葉說得頭頭是道,桑蕊聽得泄氣不已:是該怪自己沒出息。
“也不是害怕,我就是不願意再丟臉了。”她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找到挽回顏麵的理由。
“噢,我懂起了,你是怕他說出來,酒店的人曉得你的過去?”
桑葉壓低嗓音,“嗯,是。”桑蕊被她猜出心思,坦然承認。
“這好辦,打死都不要承認就是了!謊言說一千遍就成真理了,何況你的私事,你不主動承認,任他說得有鼻子有眼,也沒屁用!”
桑蕊耳邊傳來桑葉啊呸的吐痰聲,響亮無比。
“你在哪裏呀?隨地吐痰?”桑蕊想起她不拘小節的豪放做派,忍住笑,握住話筒。
“在商城呀,我喉嚨發癢,得吐出來呀,找不到垃圾桶,隨便找個地方解決了,不會有人看見。好了,我掛了,電話都發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