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怎麼說你好呢,我們都是成年人,你怎麼不懂遊戲規則呢?”莊嘉德麵皮戰栗,動怒了,極少見他發火,他的發火也是隱忍的,符合他人品好的讚譽,在她麵前,他可是以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自居。
“哪來的遊戲規則?”桑蕊生性單純,固執而倔強,愛就愛,恨就恨,離開就離開!她要的是幹脆的了斷。
“到了我們這個年齡,有些話,就不要說出口,傷害感情。”
莊嘉德語氣冷漠,她這才發現,原來,他也會這般無情。陳繼儒在《小窗幽記》裏也說過:“情最難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
“好吧,我們永遠別再見麵了。”桑蕊強撐著,說完後,頓感天旋地轉,她用手撐住桌麵,眼淚早就流幹了,整個人如行屍走肉。
這是她最後一次見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不歡而散。
“我沒虧待你,也不欠你。”莊嘉德發來這條短信,警示桑蕊,他和她分開,好聚好散。
“是,你不欠我,相反,你對我很好,我很感激你。”桑蕊這樣回應他,真的感激他?她捫心自問,從前會,現在不會。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原以為自己是和別的女人不一樣的,在他眼裏,都一樣;而自己,也發現,和別的女人相比,自己也並不特別。
她一度驕傲,認為自己不是愛他的錢,可她收了他的錢,不論多寡,不僅收了,愈往後,愈計較。說到底,她還是愛他的錢——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就不齷齪、肮髒。
情愛最大的絕望莫過於此:發現被愛的對象遠非自己所想,她這麼多年來,愛上的不過是自己幻想中的男人,愛和不愛,都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桑葉當年和吳紅軍的熱戀鬧得滿城風雨,恩愛一場,最後,還是為錢鬧得不可開交,桑葉甚至動過要將吳紅軍搞臭的念頭。桑蕊百般勸阻,吳紅軍請身份特殊的南國朋友出麵,方才將此事化了,至此,兩人關係惡化形同陌路了。
“我不是為了錢,就為這口氣,他明明答應的事,才給我了一大半,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狗屁的北京爺們兒!”桑葉憤恨不平,拍桌怒罵。
數月前大為讚賞的人是他,數月後極力貶低的還是他。愛情,宛如易碎的水晶,晶瑩剔透,閃爍不定,飄忽無形。
卿卿我我時,也曾相濡以沫;恩斷義絕後,也就相忘於江湖。
桑蕊不願步人後塵。我還是愛過他,很愛很愛他,不是為了錢,真不是。桑蕊強作鎮定,違心地安撫自己。
二十
桑蕊在省城,過著平穩且無驚喜又無憧憬的平實日子。
女兒上小學了,放學到家後,桑蕊發現早上出門前給她梳的兩條馬尾辮和辮梢上鮮豔的蝴蝶結散落了,她噘著嘴,眼裏噙淚,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桑蕊關切詢問,許久,她才偏著小腦袋,遲疑地發問:“媽媽,啥子是野種,同學們說我沒爸爸,是野種。”
桑蕊聞言,當頭挨棒捶,淚如雨下,她該怎麼對女兒說,她這個糊塗的媽媽,也不知道她的父親是誰。她背過身,揩幹眼淚,蹲下抱住女兒,額頭蹭著女兒嬌嫩的臉頰:“乖乖,你當然有爸爸,你又不是孫悟空,從石頭縫裏蹦出來,你爸爸呀,很愛很愛你,你上學的學費都是他給你繳的呢。”
“爸爸怎麼不來看我,他不想念媽媽麼?”女兒眨巴著澄澈的大眼,淚珠兒未幹,很是委屈。
“不,不是,爸爸很忙,呃……他是開飛機的飛行員,空中飛人,嗚嗚嗚。”桑蕊靈機一動,編出高大上的謊言,還逼真地模仿著飛機起飛。
“哇哦,爸爸好偉大,爸爸開飛機!”女兒眼睛亮了,開心地拍著小手掌,歡呼雀躍起來。
桑蕊看在眼裏,痛在心頭。她不知道,這個謊言,她以後該如何去圓,對自己以及不知名的女兒父親心生怨恨。
“蕊呀,你這年齡,一天比一天大,以後老了,還這樣,日子咋個過喲?”桑蕊母親默然等她演完戲,拉她到房間,眼眶發紅。
可憐天下父母心,老人家憂心女兒的婚姻大事,又擔心她以後的生活難挨。
“媽,你就不要操心了,相信女兒,未來一定前途光明!”桑蕊握緊拳頭,神色堅定,安慰她。出門在外時間久了,她願意報喜不報憂,父母老了,許多事不需要老人家知道,空操心,煩人煩己。
“我老了,管不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母親搖晃著斑白的頭,蹣跚著步伐離去。
桑蕊方才鬆口氣,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自己的工作,不溫不火,勉強糊口,不是長久之計。
不如,做點啥子小本生意,應付逐漸龐大的日常開銷,打工,不是出路。她開動腦筋,做生意,對,就開店做生意!桑蕊暗想,自己不是愛看書、愛音樂、愛美食麼,不如就開一家以音樂和圖書為主題的迷你餐吧。母親在桑家溝時包得一手可口的香蔥包,滿溝的人吃過,誰不誇讚?嘴巴、肚皮哄不了人。桑蕊愈想愈興奮,愈想愈感覺會賺錢,有市場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