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蕊的目光灼熱,她平和的外表下,她隱藏的內在,原來是這樣一顆冷靜的心!桑葉第一次發現,桑蕊的不同,與她徹底、完全的不同。
“也好,也好,隻要你開心。”桑葉木訥地點點頭,神色有瞬間的恍惚。
“晚上,我要飛外地談一個大項目,市長親自接待呢,我得走了!”桑葉匆匆看了眼手腕上的卡地亞腕表,站起身來,把桌上的手機、煙、打火機一股腦掃進包裏。
桑蕊也連忙起身,“不吃點東西再走?”好不容易見次麵,喝杯清茶就分別,她過意不去呢。
“也行,那就吃碗麵,我看我不吃,你會內疚一輩子哦!你請我!”桑葉的本事真大,看懂桑蕊的心裏話,氣氛一旦活躍,她身上搞怪的細胞立刻被激活。
“就你最懂我。知我者,桑葉也!吃不辣人的‘蹄花麵’?”桑蕊也歡笑著打趣,挎著她胳膊,下樓給葉青說出去一下,兩位一洋一土的佳人翩然離去。
距離“可以居”不遠,就有家原汁原味、遠近聞名的“胖媽蹄花麵”,她家的豬蹄湯和芸豆燉的蹄花是特色,芸豆稀軟,蹄花軟爛,養顏好味。長期居住在南國,桑葉的飲食習慣也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她吃不了辣,口味和土生土長的廣東人一樣清淡。
“桑蕊,你怎麼不買玉鐲戴手上,你看你,耳環、戒指、手鐲、項鏈,一樣也沒有,光生生的,多難看!我這戒指送你,穿旗袍就得有戒指、耳環什麼的,最不濟,也該有手鐲呀,要不然,哪裏有旗袍珠光寶氣的派頭!”桑葉褪下玫瑰金戒指,強行塞給桑蕊。
桑蕊打小就不喜歡穿金戴銀,嫌煩瑣,做事不方便,她根本就不喜歡桑葉的大戒指,想著是她一番心意,也就接了,嘴上還擔憂:“這麼貴,就不要了吧,我用不上。”
“什麼貴不貴?高仿的假貨,我哪有那麼多錢,什麼都是真名牌?包是,這些首飾嘛,天天換,沒必要買真的。”桑葉也不顧忌透出實情。
“蕊,你認為莊嘉德是什麼樣的男人?”桑葉臨走前,還不死心,又提起他。
“我,我認為呀,是個挺優秀的男人呀。”桑蕊這次不再推脫了。
“我可不這麼看,我知道他是爺們兒,我也清楚他也是混蛋、無賴。”桑葉撲哧笑著,桑蕊不知真假。
“我們兩人的區別就在於,你把他看得太完美,太高了,像一個神。你就下不來了。而我呢,平常心看他,一半是君子一半是流氓,我是,他也是,你也會是。”桑葉指著她光潔的額頭,點撥她。
“那又怎樣?”桑蕊不服氣,桑葉竟然還是高她一籌。
“不怎麼樣。他出獄後,我和他還是好朋友,說不定,也會發展成男女關係。可你就不同了,你肯定不會和他來往了,你恨他,他令你失望了,對不對?”桑葉明明是看穿她和莊嘉德之間的貓膩,就是不揭穿,偏生用這樣迂回轉折的說教使她蒙羞,讓她有苦難言。
“你是真愛他,你愛的是你想象出來的那個他,不是真實存在的他。其實,你既自私,又冷漠,你隻是一味索取,不會付出,和我交朋友也好,還是和男人交往也好。”桑葉輕蔑她,不客氣地揭開她靈魂深處的醜陋——連她自己也沒看到的醜陋。
“我真有那麼差勁?那麼糟糕?”桑蕊被桑葉數落得信心全無,花費心血建立起來的一點自信又被她打回原形。桑蕊好恨她,幹嗎要說出來?幹嗎要假裝不知?幹嗎要她看清自己的不好?
“對,你就是這麼糟糕,這麼差勁!”桑葉氣鼓鼓地,氣焰囂張,語氣肯定——是在宣泄胸中的不滿麼?
靜謐的空間陡然有股劍拔弩張的硝煙味,桑蕊十指交叉,用勁緊扣,她控製自己不暴發,她做到了,她為自己做到了心生欣慰。
推開碗,她去買單,來到座位前,語氣緩和:“該走了,不然趕飛機會遲到。”
她沒有發火,和從前一樣,她屈從她;和從前又不一樣,她不是意誌的屈從,是反省自己的屈從。
桑葉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低估了桑蕊,昔日的綠葉,過去的小妹,她長大了,力量蘊藏在內呢。
她勃然起身,抓起包,衝出大門!
一前一後,桑葉在前,桑蕊跟在後,彼此默然無語,都是心事重重。“一路平安!”桑蕊先停下腳步,開口祝福。
“再見!”桑葉返身,露出招牌笑容,不過,笑得差強人意。
Taxi!她嘴裏蹦出蹩腳的英文,鬢角的黃發飛揚,大姐大風範不改。
“再見!”桑蕊的笑,也很牽強,轉身的腳步顯得有些機械。
她們的友情,是斷裂還是更好?
二十四
兩年後,“可以居”的茶藝師們換了好幾撥,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隻有桑蕊、吳琴、葉青三人的身影不曾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