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老爺仰天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狂笑,臉上卻是黑氣彌漫,似在發泄內心難以言喻的悲憤。
笑了片刻,宿老爺收住悲聲,轉頭看向黎叔兒:“你嚐過遭人背叛的滋味嗎?你肯定沒有,可是,假如有一天,你的這兩個徒弟背叛了你,還要用邪術封印你的魂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你會作何感想,誒?”
黎叔兒板著臉,一言不發地盯著已經幾近癲狂的宿老爺,就像一尊雕塑似的保持靜默。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被壓成兩截後,雖然在生理上我已經被醫生宣布死亡,但是,我的七魄並沒有散去,而是繼續停留在我的體內,所以,雖然我的外表已經喪失了生命體征,看著就是半截冰冷的屍體,可是,我就象隱藏在一副屍體裏的間諜,可以聽見,也可以看見那些出現在我葬禮上的各色人等,同時也聽到和看到了許多我生前永遠聽不到也看不到的人的最真實、最醜陋的一麵……”
說到這兒,宿老爺的臉上浮現出了自嘲的苦笑:“那些在我生前曾和我稱兄道弟,從我那裏得了不知多少好處額的政府官員和商業夥伴,就在我的靈前,當著我遺孀和孩子的麵,就開始與我的那個背叛我並殺害我的凶手開始熱烈地交談,他們唯一關心的,隻是是否能從這個新代理人身上保住既得利益,同時再獲得意外收益,僅此而已,至於我的死亡是不是非正常,他們根本就不關心。”
“就這樣,我在冰冷而昂貴的楠木棺材裏躺了三天,白天目睹那些明著為人、暗中為鬼的各色人等的表演,夜晚則一個人孤寂地看著偌大的殯儀館裏高懸的兩盞寫有奠字的仿古燈籠出神,我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豁達與洞明,覺得自己此前一直引以為傲的所謂成功竟然是那麼可笑,每日周旋在由虛假和算計組成的偽繁榮裏卻不自知,反倒沾沾自喜,那該是何等可笑啊,嗬嗬”宿老爺淒楚地一笑,看了我們一眼,繼續不急不慢地自言自語。
黎叔兒、沈涵、胖子、我,還有那崔執事、兩個清朝“農民工”和呂健,都被宿老爺的講述吸引住了,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雖然這宿老爺已經做鬼,可是,他這一番堪稱豪門恩怨的經曆,還是讓我們頓生好奇,忍不住想聽下去。
“最可笑的是,就在大三天的最後一晚,那個我一手栽培出的凶手大概是受不了心裏的折磨,打發走所有工作人員,說是要親自陪我這最後一晚,令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暗豎大拇指,誇讚他是個知恩圖報、有情有義的真漢子,隻有我在冰冷的棺材裏暗自冷笑,為那些被他的偽善所蒙蔽的人們感到好笑。晚上,他對著我的靈柩,一邊燒紙,一邊說著他這麼做的不得已與苦衷,聲淚俱下,有一刻,我都快要被感動了,真想坐起來為他擦幹眼淚。這時,我就感覺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出現在我的上方,那道白色的影子笑得很溫暖地看著我,說著隻有我才能聽到的話:‘你看到了吧,有的時候,死亡並不是一件可怕的壞事,起碼它能讓你看到許多事情真實而殘酷的一麵,那麼,你想不想嚐一嚐報複的快感你?’”
“那道影子就像一團煙霧,可他的聲音卻是那麼的柔和、溫暖,並且,他還告訴我,他擁有可以使我複活的神奇力量,可以幫助我報仇,殺掉每一個我仇視的人,但是,條件是我要成為他的仆人,隨時聽候他的差遣。他的條件太具有誘惑力了,我無法拒絕,就答應了,於是,恍惚中,我就感覺自己被那道影子帶著飛了起來,同時,那座殯儀館莫名其妙地開始著火,將一切都化為灰燼。當然,那個凶手逃了出去,這倒不是他命大,而是主人刻意安排的,要讓我親自手刃仇人,體驗一回報仇帶來的強烈快感。”
“我被那道影子帶著飄啊飄,就來到了這座囚心城裏,主人知道我有管理經驗,就讓我接手這座城市的管理之責,要求隻有一個,就是全麵控製囚心城,使之成為受我們有效管控的基地。為此,主人不僅派了巴占喇嘛輔助我,還安插了大量的惡鬼作為我的幫手,實則是也含有監視我、怕我坐大成勢的另一層深意。我又豈能不知,但我大仇未報,羽翼未豐,必須韜光隱晦,遂一味逢迎主人,贏得了他的信任。三天前,主人用蝙蝠傳書,說是你們幾個將途經囚心城,要我務必將你們的魂魄擒下,並交與巴占帶回石坊去交給他,我依計照辦,並設計將你們誘到這裏,不想你們竟然是天蠶子的宿主,我便起了貪念,想將你們的能量據為己有,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防住了巴占,卻還是被你們所傷,這就是命數,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