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唉!走樣的盛筵(2 / 2)

好在咱娘的神通還算廣大,居然在簡陋之中就給咱找來了咱平時看都不想看一眼的幾樣時令零食——最美味的,自然是有著厚厚外殼的柿餅了;還有硬得幾乎把老虎鋼牙都給崩斷的塊糖,僵硬得好像剛從古墓裏請出來的餅幹,已經有些黴變質的花生蘸,連多日不見的炒豌豆都給請上了桌……

“寶貝兒,真的不是娘……”寒酸的生日宴使得咱娘的玉臉都皺巴了,搓把著雙手要給咱解釋些什麼,就是幹張著一口白生生的牙齒無法和咱說個明白。

咱不想聽,咱最大的祈盼不在乎這美食的豐盛多寡,隻要陪咱過生的賓客興旺些、熱鬧些,大家在一起嘰嘰呱呱,你說說你的生日怎樣興盛,你聊聊你外祖母都給你準備了多少新奇的禮物,少不得拿出來一起顯擺顯擺:誰的好看,誰的貴重,誰的更有品味……

其實,咱最喜歡的,還是講幾個見多識廣的哥姐給我們這些小字輩開講最有趣的故事給大家分享——某某地方的鴨子生命力好頑強,頭都割了,還能滿世界找自己的頭去;聽說了嗎,城東邊的那個村子裏出了個S鬼,最喜歡半夜的時候鑽到某個婦女的被筒裏偷偷把人家睡了……

然而,就連咱這樣簡單到寫一個“一”的願望,也幾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艱巨任務了——

“大王說他忙,沒有機會過來,叫你們先吃著!”

“五表弟沒有在家,姨娘說她要收拾行李,離不開!”

“七表姐去了遠處的外婆家,舅媽他們今夜黑也要走了!”

……

咱娘派出去請客的隊伍陸陸續續回來了,哪一個也沒有給咱帶來多少的希望回來,不是忙著要收拾離去的行李,就是已經奔走在離去的路途上。

咱那個高吊在半空中的心思終於吧唧落在了泥地上,還是稀軟的黑乎乎的陳年塘泥——都走了嗎?你們不能等著我的生日過完再走嗎,為什麼這樣著急?

那個三表哥呢?咱不敢問,其實也不用問,問來問去不就是人家也已經撤到了安全地帶,正開心地嚼過著當地的美食,憨憨地睡著大頭覺呢。也許,人家雕梁畫棟的小榻榻旁邊,還有水靈靈粉嫩嫩的小姑娘認認真真地伺候著——至於咱,人家怕是連腳趾頭底下都沒有放過呢。

“都來!都來!今夜黑咱不論主子下人一起都坐在席上,熱熱鬧鬧地吃,大吃!”咱娘大約很能窺破咱的不愉快,不等咱的眼淚豆兒撲簌簌落在地上,先熱情地招呼下人侍女都合桌圍坐了。

空曠的桌子總算稀稀疏疏地坐了幾個心不在焉的食客,總算把這孤寂的生日宴席捧出了屑小的人氣,也多少表明了咱這是喜相相的生日宴,不是孤零零的給鬼送行的野宴。

可這能叫熱鬧嗎?平素裏咱陪著咱爹吃個便飯,那人口也比這宴席多上幾倍有餘,而且這些被咱娘拉郎配似的捉來的食客一個個尷尬著麵皮緋紅著,心思根本沒有放在這些粗製濫造的食物上麵。就是食物再豐盛些,怕是他們也沒有心思享用吧。

咱娘讓了好久了,唾液都幹巴的時候,他們才誠惶誠恐地抓起來冰涼了許久的筷子,遲疑著往單薄的菜盤裏沾了一沾,頂多沾些沒滋沒味的菜湯,又快速放回嘴裏。

這頓咱正大光明的生日宴,吃得咋越來越沒有滋味,還不如一個人獨自喝杯涼白開,也許還更有味道些。不是食物的陳詞濫調,更因為每個人的心裏有不安的鑼鼓嘣咚嘣咚敲得厲害。

“拿酒來!”坐在上首魂不守舍,總往宴會廳門口看了又看的咱娘,終於收回了無助的目光,終於發覺了宴會的冰涼和冷淡來,大聲吩咐隨侍的侍女取些酒品出來。

醇香撲鼻的好酒自然沒有了蹤影,殘存在酒窖裏的這些殘酒,鬼才知道什麼時候遺忘在那裏的。不過這樣挺好,能夠麻醉驚恐的神經最好!

幾杯涼酒下肚,宴席的氣氛終於熱鬧起來了。每個謹慎的下人侍女也忘了近在眼前的恐懼,隻管大口大口地喝酒,繼而興奮地高談闊論了……

夜深,宴席匆匆散去的時候,遠處,似乎有人群的鼓嘯喊叫,還有戰馬的聲聲嘶鳴和哀叫……等你留心傾聽的時候,卻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