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言語如刀(1 / 2)

馬蹄疾馳,李修沒心思考慮蔣學正話中究竟包含什麼樣的深意,一門心思奔向家門。

村頭的那株大槐樹在月色下依稀可見。樹下小院門框上挑著一盞白色的燈籠。李修下馬牽著籠頭,一步步的向著家門走去。

修長的手指帶著厚厚的、不屬於讀書人該有的老繭,輕輕的按在在核桃木拚湊的院門上,王家族長王德福那熟悉的聲音飄進耳中。

“就這麼說定了,明日一早出殯。讓你二伯家三哥扶靈,四伯家小九哭墳。”

“不行。”這個帶著幾分稚嫩的聲音卻是萬分的堅定,“爹爹有兒有女,萬萬不能容下別人為他扶靈哭墳,若爹爹泉下有知,也是斷然不肯的。”

聽著萬分熟悉的聲音.一個梳著雙丫鬢跟在身後緊緊的拉著衣角,不停的用著軟軟柔柔的聲音,一次次依賴的叫著哥哥的小女孩的樣子浮現在李修腦海裏。

記憶中的小女孩讓李修心中一暖,心中急切間,指尖再次觸碰到院門,而房子裏的聲音卻讓李修的動作停在半空

“你爹沒兒子,不然也輪不到族裏操這份心。這是族裏公議,不是來和你商量的。”

“我家裏的家事,就不勞大伯操心了。”房裏小妹的聲音帶著悲慟和憤慨,卻堅定的如同激流中的磐石,“侄女雖然年幼,卻還是識得人心的。當年家裏遭災。爹爹臥床不起人事不省,卻不見族裏有什麼公議。是哥哥撇下了尋找嬸娘心思,放棄了縣學的學業,累死累活操勞多年。如今是有房有田了,又見到族人公議。大伯,你口中的族人公議就這麼不值錢?”

“王芷柔,你姓王。你口中的哥哥,他姓李。還有,你娘姓關,是生你時難產沒的。在河西下關村你還有個舅舅。什麼‘嬸娘’,那不過是你爹的續弦,是上不了王家族譜的外人。”

“哥哥就是哥哥。嬸娘也就是我娘。從我記事起,就未曾見過什麼關家舅舅。”

房裏陷入了短暫的寧靜,須臾,卻又聽到妹妹更加堅定的聲音。

“大伯,你不用再勸侄女了。侄女雖然不是什麼大家閨秀,隻是這廉恥二字還是認得的。如今爹爹故去,家裏大小事情都得由哥哥做主,斷斷不能容外人插嘴。天色已經很晚了,大伯還是回去吧。”

“小丫頭倒是牙尖嘴利,你爹姓王,是我王家族人。就得認這族人公議。我也不多說,明早我帶人來給你爹出殯,你就安心給你爹守靈好了。”

“大伯就別為我家操勞了,在哥哥沒回來之前,想動爹爹的屍首,就再準備一口棺材。”

妹妹悲憤絕決的話讓門外的李修心底陣陣抽痛,這就是小妹,讓人心疼,讓人生憐的小妹。

“這是王家莊……。”

王王德福話說一半,就聽見身後的房門“嘎吱”一聲,緩緩打開,李修手握著身具功名的讀書人才可以佩戴的長劍,在冷清月光的襯托下,帶著顯露於外的滿腔怒氣,穩步走進了房裏。

看著李修安步當車,滿身沉穩之氣的走近,當了十幾年王家族長的王德福心中猛然升起一陣懼意。雖然僅僅是刹那又被心中的惱怒取代,卻依舊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讓開了李修的前路。

亭亭玉立的妹妹,消瘦而白淨的臉上兩行清淚不斷的滴落,卻依然淺笑而又堅定的著應付著族人的強逼。這幾天小妹究竟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啊。

這一刻,李修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出離了憤怒。

“哥哥……!”沒有悲憤,沒有欣喜,妹妹的這聲似乎平常的呼喚中,隻有著悲憤委屈過後的無盡輕鬆。

李修以為王老實的去世,解開了他身上的掛著的枷鎖,這一刻他明白了,這裏終究是他的家。他以為自己隻有母親一個親人,此時卻發現不知不覺中,小丫頭長大了,也落在了他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