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被揍得不成人形的捕快先行離開,李修跟在身後卻被許嬸攔下。
許嬸就是小門小戶的主婦,孩子丈夫就是他的天。在她眼中,李修就是他的子侄。兒子打了官差,侄子攤了官司,家裏大禍臨頭,她的天塌了。
李修安撫許嬸很難,半哄半騙的安撫好許嬸,讓她不必那麼擔驚受怕。李修在許嬸半信半疑的目光中走出了院子。
院外的人群還未散去,見到李修仿佛見到了惡鬼,哄然四散,轉眼間,街麵上幹幹淨淨,連條狗都不見蹤影。
李修無奈自嘲的一笑,挺直了脊梁,安步當車,向著縣衙走去。
天空的黑雲壓的更低了,仿佛抬手間就能拉扯下那片罩在頭頂的陰霾。
站在縣衙大堂之間,隔著一道屏風,大堂內人影綽綽。李修停下腳步,緊閉雙眸,深吸一口氣,雙手握緊放鬆,連續多次,緩緩平複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半刻鍾後,李修緩緩張開漆黑閃亮的雙眸,穩穩的一腳邁過縣衙大堂半尺高的門檻。空氣中的水滴凝結在他的額頭,略微有些濕潮,雨滴仍未滴落。
昏暗的天色讓縣衙大堂顯得陰森可怖,似洪荒巨獸的大嘴般吞沒李修不算單薄的身軀。若將左右兩班衙役比作巨獸大口的磨牙,那麼高坐其上的綏縣官員,就是這隻巨獸的門牙了。
千層底布鞋踩在縣衙大堂青石地麵上有些隔腳,大堂上方綏縣主官皆數到場,滿眼盡是墨綠,好大的陣勢啊。
“末學後進李修李致遠見過各位尊長。”李修長身作揖,月白色的儒衫襯托著清秀俊朗的容貌,禮數十足,滿是讀書人不卑不屈的風度。
最上首桌案後邊的周縣令眼睛一亮,心中讚歎,好一個清秀少年讀書人的種子。
下首的蔣學正心中暗讚好個高明的見禮。在座的官員六位官員,五位是讀書人出身,隻有馮縣尉不是。李修一句讀書人特有的末學後進,不僅拉近和其他官員的距離,無形中將馮縣尉孤立起來。
蔣學正裝作無意瞥過馮縣尉一眼,馮縣尉陰沉著臉,蔣學正眉心間捏起幾道褶皺。
李修雖然是讀書人,但也是民。馮縣尉雖然官品不高,那也是官。二者間天生就有一條巨大的鴻溝。
今天李修想跨過這條鴻溝,在馮縣尉自信滿滿的刁難下全身而退,卻是太難了。
“李修,你可知罪?”
馮縣尉首先開口叱喝,周縣令臉上一閃即逝的不愉之色被李修敏銳的看在眼低,心中暗歎馮縣尉過於心急了,腳下不緊不慢的上前一步,再次躬身施禮道:“學生愚鈍,不知何罪之有,還望馮縣尉明示。”
馮縣尉一雙鷹目浸滿狠厲:“你拐帶民女私逃。”
李修一愣,不是意料中的毆打官差罪名,而是無中生有的拐帶民女。
李修不解的望向馮縣尉。馮縣尉冷哼一聲,滿麵的惱怒真切可見。
馮縣尉不是不想治李修毆打官差之罪,這些天,他暗中打探李修的為人處世,依照他對李修的了解,李修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痛毆官差,在蔣學正的維護下,就一定有脫罪的辦法。
幾番思量之下,他考慮許久,還是決定不要節外生枝。
他認為,在他的精心安排下,完全能夠坐實李修拐帶民女的罪名。
“無中生有的罪名,學生不敢認承。”李修恭敬的回答,眼角的餘光瞥向高坐在上首的周縣令。
大堂之上自然應當是周縣令做主,可是馮縣尉的喧賓奪主在周縣令的臉上看不到任何反應。李修心中暗想,看來關於周縣令崇好老莊之學,講究無為而治,在位六年,大小事務皆交給下官做主的傳言不是假的。
馮縣尉猛然大喝,“巧言狡辯!狀告你的苦主也在後堂,事確鑿,你還想抵賴嗎?本官勸你盡數招來,也免卻一番皮肉之苦。”
“學生不認。”李修一雙星眸閃爍著興奮的寒光,該來的終於來了,遂即朗聲道:“還請苦主現身,學生願當麵對質。”
馮縣尉下令,自有差官去帶苦主出來,李修目光無意中和蔣學正碰個正著。
蔣學正眉目緊皺,麵帶幾分責怪之色。
李修微微轉頭,透過大堂敞開的門扉,看向外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天空中飄灑下絲絲細雨。疾風帶著雨絲,穿過大堂敞開的門扉,澆濕了不算大一塊青石地麵。
李修心中有些焦慮,兩天了,為何他心中的救兵還未出現。
衙差帶出了苦主,就是王家莊族長王德福。
王德福見到李修,從牙根裏感覺癢癢,他恨不得立刻將李修正法,以泄心頭之恨。
李修站在縣衙中間,仿佛當苦主不存在般,靜靜等著周縣令發令。
周縣令接過主薄遞上來的狀紙,低頭細讀,漸漸的眉頭皺了起來,右手不知不覺的向著桌案上的醒木移動過去。
李修不清楚王德福狀紙上寫的什麼,周縣令的神情動作卻讓他心中一驚,眼眸轉動,猛然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