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擋住鄭直的去路,卻擋不住衛煙兒的好奇。
素手輕沾白紙,驚呼從紅唇中溢出。
江州府的眾多公子們,或許不能稱之為才華橫溢飽讀詩書,但出身官宦之家,在詩賦一道上,經過天長日久的耳讀目染,多少也懂得些。或許他們不能寫出經天緯地的辭賦,但分辨一首詩作是好是壞的才能還是有的。
遠敬衣裳。今日,李修習慣性的穿著普普通通的藏青色長衫赴宴,落在他們眼中,雖然未曾說什麼,無形中也看低了他。
鎮國公府的庶子。庶子本身就是不受重視的代名詞。若是錦衣玉食生長於鎮國公府中還罷,多少也能在詩賦之道上有些造詣。
可李修偏偏是淪落鄉野二十年,剛剛在近日回府。他們著實沒想將“吟詩作賦”這個詞安在李修身上。
為李修擔心的有,想看李修在地上爬的也有,就是沒有人在賭鬥中看好李修。一邊倒的猜測中,都是認為李修輸掉賭局,才是理所當然。
並不是詛咒,而是他們依照常理做出的判斷。
當然,這些人種也包括衛煙兒。所以,當衛煙兒將雪白宣紙拿到手中時,也免不了發出一聲驚呼。
“到底寫了什麼?”鄭直由始至終都沒有看見宣紙上的字跡,此刻,焦急的問道。
衛煙兒嫣紅的雙唇中吐出帶著香氣的長長歎息。
“昔日有詩仙的‘蜀國曾聞子規鳥,宣城又見杜鵑花。一叫一回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以為青蓮居士的這首《宣城見杜鵑花》,已經將花中西施寫盡了,卻不想今日又見佳作。”
“山野小子的遊戲之作,豈能和詩家謫仙人相比?”鄭直嘴角盡展嘲笑之意。
衛煙兒也不辯駁,悵悵道:“文無第一,誰能說得清呢?或許不及詩仙詩佛,但也並不遜色多少。”
看過那張薄薄宣紙的人都能明白,衛煙兒口中的不及詩仙詩佛,說的並不一定是才華,更多的歎息是為了薄紙上書寫的體裁。
素手柔荑,輕撚宣紙。兩段雪白如玉。衛煙兒嬌媚的聲音在薄霧彌漫的夜色中,伴著杜鵑花淡雅的清香。紅唇貝齒微張,終於讀出令眾人震驚不已的大作。
落紅鋪徑水平池,弄晴小雨霏霏。杏園憔悴杜鵑啼,無奈春歸。
柳外畫樓獨上,憑闌手撚花枝,放花無語對斜暉,此恨誰知?
有絲竹之樂,遠遠傳來,眾人無聲。衛煙兒輕誦著詞句,眾人眼中仿佛看見一位美麗的姑娘,在暖春的霏霏小雨中,佇倚憑闌,輕撚花枝,無奈傷春,歎年華似水東流去,怨聚少離多人生苦。
人美詞美,兩闋讀罷,隻剩下衛煙兒惆悵無奈的長歎。或許隻有半褪繁華的衛煙兒,才更能了解這寥寥數字裏的青春流逝聚少離多。
鄭直語竭的看著李修,在沒有那滿滿的自信,一瞬間,挺直的脊背佝僂下來,慘白的臉色仿佛失血過多的死人。
“這……,這不可能?”
鄭直一把搶過雪白宣紙,金魚眼死死盯著上麵濃重的墨跡,雙目中透出的羞怒似乎仿佛能夠點燃這薄薄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