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暗察司衙門內,老漢自覺失言,凝望著他的一畦油菜地,李修注視著有才的老漢。
“這裏終究是朝廷的衙門所在。”
“老漢也是沒辦法,找個活路啊。”
大抵是想到李修終究是暗察司的主官,老漢看向李修的目光中帶有幾分乞求。
“這算是活路嗎?”李修看著菜地裏剛剛抽出嫩芽的油菜苗,心中苦笑,“院子裏,像你這樣的人家,還有多少?”
老漢想了想,道:“院子裏十幾戶人家,和老漢一樣,都是靠著種菜為生。”
“你是說不止這片菜地?”
老漢苦笑,道:“前衙是老漢在伺候,後衙和後宅的地方大,是其餘人家的。”
“那你們住哪裏?”李修問得依舊和顏悅色。
老漢低著頭答道:“衙門的偏房什麼的。還有兩戶人家,住在牢房裏。”
“你們是說,曾經的詔獄天牢,如今已經成為你們的居家之所?”
老漢的點頭稱是,讓李修哭笑不得。
“十幾戶人家,暗察司的衙門還不夠住嗎?怎麼想著住到天牢裏了?”
老人苦笑道:“小人們卑賤,後宅的院子小人們不敢住進去。就是二堂的房子都沒敢住。各位鄉親住的都是以前雜役牢頭的後人,住的也都是雜役牢頭的房子。有幾家人口多了,住不開,又不敢住到貴人的房間裏,就琢磨著天牢空著也是空著,收拾一下,還是能住人的。”
“朝廷正經的衙門都被你們住出鄉裏鄉親來了。敢在官署裏種菜,卻不敢住進遮風擋雨的房子。自覺卑賤可以住進大牢,卻任憑衙門正堂變成大人小孩公用的茅房。哎……,真的說不清楚你們對朝廷是心存敬畏,還是存心褻瀆。人性本來矛盾,這點本官了解,但矛盾到你們這種程度,卻真是少有至極。”
李修雲淡風輕的淺笑,沒提罪過沒說將來,反而讓老漢越發感覺拘謹。忽然醒悟,眼前的青年人不是他身邊的那些孩子,而是堂堂正正的朝廷五品官員,而且這個五品官員正好是他的頂頭上司,是這坐官署的主人。
“要不……,老漢這就把地鏟了了?”老漢試探著道,低著頭,不斷的窺探李修的表情。
李修依舊淺笑,“鏟了菜地,你們拿什麼為生呢?”
“老漢……。”
老者喃喃得不知道如何自處。李修輕輕搖頭,道:“先放著吧。找個能呆人的地方,把院子裏各家各戶能當家作主的人叫過來。今天不算本官履新,就當是來見見各位地主好了。”
“老漢惶恐。”
“惶恐什麼,讓你做,你就去做。”
李修微微皺眉,老漢急忙道:“二堂一直是鎖著的,或許有些灰塵,但應當沒有……。”
老漢口中的尿騷味始終未曾敢說出口,李修擺擺手,示意他前麵領路。
所謂的二堂,繞過暗察司正堂就是了。和正堂差不多大小的房子,最大的區別就是緊閉的木門上掛著一把鎖。
老漢還想找人去要鑰匙,李修笑著阻止了,側頭示意馮二來。馮二來倒是不客氣,穿著牛皮靴子的大腳狠狠的踹在門扉上,斑剝的門扉應聲而開。不是門扉打開,而是門扉碎裂。經曆了許久歲月侵蝕的暗察司二堂正門,已經無法承受忽如其來的巨變了。
初夏的暖風灌進房間,帶出來濃濃的黴味,以及嗆人的灰塵。
許久,塵埃落定,李修探頭打量,眉頭緊皺。房內蛛網淩亂,地麵上鋪滿了兩指厚的灰塵,根本無從下腳。
老漢大抵也沒想到久鎖的房間內竟然是這般汙濁不堪,心中惶恐的連連陪著不是。
李修微微搖頭,道:“算了,就在這個院子裏吧,你現在去叫人。特別是院子裏的正經朝廷官員,一定要叫來。”
聽到李修讓他叫正經官員前來拜見,老漢已經走出去的步伐猛的停下了,麵帶苦色的道:“住在院子裏的鄉親,老漢能叫來。可你說的官員,老漢著實沒有辦法。這暗察司衙門裏好些年沒有官員來了。不然老漢們也沒膽子在院子裏種菜不是。”
“能叫來誰,就叫來誰。你去吧。”
李修含笑打發走老漢,轉回頭和馮二來對視時,卻是一臉的嚴正。
馮二來沉聲道:“四少爺,何必遷就這幫泥腿子。你一聲令下,他們還敢造反不成?”
李修微微搖頭,道:“這裏終究是朝廷的暗察司所在,能夠在衙門裏留守多年,而不為朝廷驅逐,能是那麼簡單的嗎?你別看現在暗察司頹敗了,難及他分割出去的巡刑司和勘檢司風光,但他終究是朝廷最先設立的衙門,沒幾分底蘊怎麼可能一直存在於皇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