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家死士圍上牆頭時,李修還認為這都是韋瑾蒼這位老賊的算計。直到玄甲精騎的出現在務本坊,韋家在明麵上的主事還是韋殊,李修開始對心中的猜測不那麼篤定了。他心中的猜測已經轉變為韋府門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在韋殊一個人,為子報仇而自作主張。
讓李修沒有想到的是,韋府門前血流成河,百餘位死士橫屍當前,韋瑾蒼這位老謀深算之人才正式登場。
別看韋瑾蒼一副頹廢的老態龍鍾的樣子,卻依舊沒有打消絲毫李修心中的警惕之心。
從容的輕笑,保持著內心的平靜,以不變應萬變,李修飛快的調整著情緒,麵對弘泰皇帝和柳夫子都不敢掉以輕心的老人。
“李郎中,一別多日,別來無恙啊。”
韋瑾蒼橫跨過一具具倒伏在地的屍體,仿若無人的來到李修麵前。想象中的興師問罪未曾出現,和藹的如同鄰家老人一樣的問好,讓李修心中忽然升起一種悵然若失的感受。
“有勞韋公牽掛,小子惶恐萬分。”
“你啊,還不如你的老師。”
李修不知道韋瑾蒼若有所指的平靜從何而來,擺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雖然混跡官場時間不長,這等當麵微笑,背後捅刀的事情,總是聽說過的。
“李郎中,若是有暇,可否與老夫一起進府一敘?”
“這……。”李修遲疑了一下,他倒是不怕韋家內暗藏著什麼三百刀斧手之類的,他隻是想不明白,眼前的老人心中到底打得什麼樣的算盤。
毫不誇張的說,韋家門前的百餘具屍體,都應當算在李修頭上。更何況失魂落魄的韋殊肩頭還在涓涓的留著鮮血。
務本坊前的一場變故,說是暗察司在針對世家,但清清楚楚的是韋家這個千年世家的臉麵上被李修狠狠的抽了一個耳光。世家活的就是一個臉麵,自此一事之後,韋家的臉麵在大唐蕩然無存。
麵對仇深似海的對手,韋瑾蒼這位老人在嫡孫的去世,親子的受傷,家族顏麵的丟失之後,還能笑出來,而且笑得如此和藹,如同鄰家老人在看待鄰居家淘氣的幼子,笑容中甚至帶著一些洞察世事的會心。
這怎能不讓李修心中打鼓。
韋瑾蒼笑而不語,靜靜等著李修的答複。
去!
須臾之間,李修心中已經做出決定。因為眼前的血色中,有著他太多的不明白。
譬如說,為何韋殊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八牛弩擺在門前。為何眼前這位睿智的老人會允許韋殊帶著韋家搬不到台麵上的死士和暗察司擺明刀槍的對抗。為何這位一直和藹微笑的老人,會在百餘條人命歸西之後,才現身相見。
弘泰皇帝禦階之下的朝廷就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已經被水沾濕了腳麵的李修想要不被深淵吞噬,就要活得明白一些。太的的不明白讓李修沒有別的選擇,何況他心中還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想法。
“長者相請,晚輩不敢推辭。”
李修朗聲相應,邁開大步走向遍布血水的韋家大門。
馮二來眉頭緊皺,他不理解李修在場麵絕對占優的情況下,為何還以身涉險。身為長隨兼保鏢,李修的前進的道路就是他要跟隨的方向。二話沒說,馮二來將一隻鐵箭搭在軍弩上,跟上了李修的步伐。
薛天成躊躇猶豫片刻,對韋瑾蒼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和馮二來並肩而行。
一腳跨過韋府九寸高的門檻,李修緩緩回頭,去見韋瑾蒼還一臉和藹微笑的站在原地不動。兩人視線相交,韋瑾蒼的目光在馮二來和薛天成之間打量著。
李修心頭一動,明白了這位老人的意思。
韋瑾蒼若有殺心,帶著馮二來和薛天成也沒用;韋瑾蒼若沒有殺意,孤身一人也能平安進出韋府。
“馮二,你留下吧。照顧一下暗察司的弟兄們”
薛天成不是暗察司的官員,李修語氣客氣了幾分,“薛將軍,玄甲精騎就勞煩你了。”
“這……。”薛天成眉頭一皺,帶著幾分不確定的詢問。
李修輕輕一笑,道:“無妨。這裏是天子腳下,大唐國都。”
韋府門前的血色,似乎並沒有影響到韋府大院子內的生活。一起都是那麼的有序,仿若平常一樣。
一路行來,韋家奴仆紛紛向著韋瑾蒼行禮,他們目光中的崇敬,告訴李修一個事實,相比韋殊,韋瑾蒼才是這個大家族的主心骨。
當然,越是這樣,李修心中的警惕越是深刻。
韋家書房中看不到那些璀璨奪目的珠寶擺設,簡簡單單的書房和定國公沈彥的書房很是相像。一張書桌,幾隻月牙凳,一具碩大的書架,這就是韋府書房內的一切。
細細的李修發現,這個書房內所有家具都是金絲楠木所製。大抵這一張整塊木板卯榫而成的書桌,其價值就能抵得上普通官員家裏的所有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