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李修,見過孔公。”
李修的行禮一如既往的恭敬謹慎,孔啟慈祥得笑著,伸手攙起一揖到底的李修。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別這麼多禮。”輕撚頜下銀須,孔啟幹瘦得盡是褶子的老臉笑得慈祥依舊,半睜不睜的老眼上下打量著李修,帶著幾分唏噓的道:“孩子都長大了,我們這些老家夥也都快要入土了。”
李修想不出這話該怎麼接下去,訕笑著想要攙扶孔啟,卻被孔啟笑著推開了。
“老夫愛湊熱鬧,給你道喜是一方麵,另外也想見見許久不見的各位老相識。本來沒想太多,但今日在喜慶的氣氛中,忽然心生一個想法,說出來有些唐突,還望你莫怪老夫多事。”
“孔公這是說的哪裏話,小子怎麼敢怪罪孔公。”
“那老夫就說了。”孔啟笑著,狀似無意的道:“剛剛無意中看到你從江州府帶來王姓女娃,忽然想到老夫族裏有位俊傑,和她年齡相仿,老夫想著兩人算是郎才女貌,若沒有遇到你也就罷了,讓又讓老夫無意中遇到了你,想來這也是天意難違啊!”
孔啟這是要為小妹做媒?
李修臉上笑著,心中卻升起了濃濃的疑惑。拋開暗察司的血案,也拋開弘泰皇帝的態度,單單說李修對孔啟的了解,這樁親事都是充滿著疑點。
孔啟一輩子無兒無女,這點和柳夫子很是相似。和山東曲阜的族人關係也並不融洽,或者用不融洽來說還不足以形容,若說他和孔家族人之間的關係是老死不相往來,倒還欠當一些。
在這種情形之下,孔啟忽然說為孔家族人說親,無法不讓李修懷疑他的動機。
想到這點,李修一直恭謹低下的頭顱猛然抬起,銳利的目光尋找著孔啟的那雙老眼。
感受到李修的疑慮,孔啟那雙半睜半閉的老眼猛然睜開,鋒銳的目光豪不退讓的和李修對視,單從目光來說,哪裏還是一個年過九旬風燭殘年的老人該有的目光。在這等銳利目光的襯托下,滿是皺褶和老人斑的麵孔上的慈祥笑意,也帶著一絲別樣的讓人看不透的意味。
李修迎著孔啟的目光搖搖頭,剛要說話,卻見孔啟緩緩的擺手,“別忙著拒絕老夫,仔細認真的考慮一下。”
“孔公和族人和好了?您老人家口中的族人是哪一位年輕俊傑呢?”
“這不重要。”孔啟意味深長的笑著,道:“重要的是你的態度。”感覺到李修的不解,孔啟笑了笑,狀似無意的又道:“你大概不知道吧,在禦書房你看到的那封北燕和親的奏折並不是北燕遣人送來的,而是巡刑司秘諜的奏章。真正的和親的奏折,還在北燕使節的手中,現在應當在前來長安的路上。“
孔啟的話音未落,李修心中一顫,腳下無來由的連退兩步,震驚的望向孔啟。
用驚駭一詞都不足以形容李修此時的心情,再次後退一步的同時,李修幾乎就可以肯定,眼前這位一直掛著慈祥微笑的老人,就是暗察司天牢血案背後的真凶。
隻是他想不明白,十日前禦書房君臣奏對,明明沒有第三個人的存在,為何孔啟如同親眼所見般知之甚詳。
是弘泰皇帝轉身出賣了他?李修在心裏瞬間否定了這個推測,弘泰皇帝沒有必要那樣做。
忽然間,李修想到孔啟所說的北燕議和的條件是巡刑司傳遞過來的。這就有些不對了。事關北疆戰事,北燕有心議和這等大事,若是兵部秘諜打探出來得還在情理之中,若是從刑部隸屬的巡刑司透漏出來的消息,就無法解釋了。
除非……,這個消息有心人的安排。若說眼前的這位老人就是有心人,就完全說得過去了。
這是一次試探,試探的目標不是李修,而是那位龍椅之上的九五至尊。
通過試探來確定弘泰皇帝的反應,同時也試探出李修在弘泰皇帝心中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