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遲子番外】(1 / 2)

荏苒之間,我二十九歲了。倒退七年,那時我最好的兄弟叫丁少楠。

我和他一起長大,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一直到同一間大學,然後同樣學著經濟專業。貨幣銀行學、證券投資管理、概率論、數理統計……在那些鎏金華年裏,我們每天都要跟各種各樣的數字打交道。我跟他逢考必賭,實力本在伯仲之間,就隻賭誰最快出考場,但往往我能十賭七勝。不是因為我學的比他好,是因為他總會在那些理性的數字間權衡進去太多情感的因素,這些東西牽絆住了他的速度和判斷。我嘲他有婦人之仁,他諷我是邪氣太盛。

我並不承認是我太“邪”,我不過是看的開罷了。對於我來說,生活曾經很簡單。

因為數字真是一個太邏輯、太繁可化簡的東西。世間萬物,歸納到最後,無非都是從1到0的不同組合。比如,每天攝入多少數字的熱量,才能保證我茁壯成長為一個為禍人間的桃花妖孽。

一桌一椅一張床,一棟房子一個約會一場球賽,無論是82年的Lafite紅酒,還是蒙娜麗莎的微笑,在我看來,最後的真相都隻是一個數字的標底。

其實,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生命的全部意義,都不過是一場數字化的進程。每天一睜眼,從房貸交通燃氣讀數,到股指地皮經濟指數,甚至政策天氣科研結果,歸根結底都是一個個可量化的數字。因此,所謂理想,我從不信崇高,都無非是對各種數字的或追逐或挑戰而已。

但我不同。看起來是個熱熱鬧鬧的人,其實什麼都已寡淡,最後也就隻剩下可有可無的去做做這些人間的數字遊戲。紅的、綠的、黃的,吃飯,睡覺,泡妞。散漫不經,玩世不恭,運籌帷幄,無可在乎。

少楠也不同。他恰好跟我反過來。外表疏淡,心裏卻有情,有義,有擔當。可惜看到我的眼中,他純屬是給自己找別扭。就像他同樣也看不懂我的放縱。

我們就這樣從小別扭到大,矛盾的焦點其實就是對待生活的態度問題。他見不得我遊戲人生,我看不懂他謹謹於行。但這些都並不妨礙我們仍是彼此最為尊重的對手和朋友。因為,我們是最了解對方的兄弟。

直到遇見她。

我的確對她印象很深,牙尖嘴利,爭勝好強,但沒有絲毫的嬌柔做作,對我們是那種發自內心的不在乎。那時我也不過是正讀大學一年級的年紀,正是一隻沒事就花枝招展的公孔雀,要說對她的態度完全不會在意,那我得道成精的也未免太早。

我甚至能夠纖毫畢現的看到她是什麼時候對少楠動心,又是為什麼會為他心動。我覺得有趣,甚至有點幸災樂禍,有點起哄架秧子,因為我知道少楠心裏早就裝了一個他自己都麵對不了的青梅竹馬,這件事他瞞的過別人,可瞞不過我。其實他身邊從來不乏追求者,但在他能放下這段暗戀之前,他絕不會給別人任何機會靠近他。而這次不同,他無意中給了她太近的距離,在她愛上他的這個過程中,他負有責任。我於是憋著想要看,等他反應過來以後,這出戲會怎麼發展下去。我悠然自得的旁觀:他不是從來不肯在感情上將就嗎,他不是從來不會因此犯錯嗎,他不是從來都有情有義有擔當嗎,我到要看看他這回還怎麼收場。

我第一次覺出這事其實並不那麼有趣,是少楠將她從驚馬下推開之後。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落在他對麵的草叢裏,呆呆的看著他在用自己去護住周雪靈。但是,她的反應卻是心痛——那種心痛並不是因為突然發現自己所愛非人而來。那錐心刺骨般湧出的痛意,竟然是在為少楠。

以前我隻是覺得她跟別的女孩不太一樣,在那一瞬,我才覺出,她太不一樣。

她一身傷痕的摔在遠處,孤零一人的呆在原地,竟然還會顧得上去為別人心痛。我想,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但是,我卻第一次會去同情一個得不到愛情的人。

當我拉著她走開時,她腳步踉蹌,我看的到她眼底仍隻印著那個唯一的背影。我第一次會為一個女孩的感情而覺得於心不忍。

因為,我知道她愛上他的是什麼。不是身份家世、不是風華才情,隻是他這個人。她對他的仰慕,同我對他的欣賞,其實是本質相同的一種情感。就算我對愛情不以為然,但我因此尊重她。

一起去KTV的那天晚上,我從洗手間回來,推門的刹那,我正好聽到她給少楠的告白。她明明已經什麼都知道,卻還是要去做那隻飛蛾。那是我聽到過的最勇敢的話。

少楠顯然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但他的表現,說實話,出門時的那句“熊樣”,是我強忍著才沒有在當時就罵給他的。那麼勇敢的話,卻需要我假裝什麼也沒聽到,也真是很容易憋出內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