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上班,費鐵峰將林誠叫到辦公室,旁邊坐著“千手徐”。費鐵峰直截了當說:“根據研究,決定安排你退役,到R城核電站任保衛科長,正科級。這是組織上對你的關心和照顧。到那邊以後工作上要服從核電站領導安排,一如既往認真服務,生活上嚴格遵守單位紀律不搞特殊化。從現在起用三十分鍾時間辦理交接,十分鍾後收拾行李後上火車。徐處長全程陪同你到核電站。”
表麵看這種退役安排合情合理,甚至是對他照顧。雖說局機關工作要比在外執行任務清閑很多,但十處的工作性質與其他科室又有不同,要接受嚴格的軍事化管理和控製,與正常人自由放鬆生活的境界相差很遠。隻有退役脫離十處才可獲得真正的自由,過上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可林誠第一個反應就是:絕對不能到R城核電站,否則下場比在局裏更慘。
市局中層都知道費鐵峰與R城核電站的關係非同尋常,因為核電站某領導與費鐵峰是昔日同窗,屬於那種無話不談、無事不幹,可以推心置腹交底的朋友。那位領導與費鐵峰一樣,主要是到基層鍍鍍金,混幾年資曆後回去升官。費鐵峰曾率市局中層幹部到那邊學習參觀,像給足麵子,接待規格、招待檔次均讓見慣大場麵的市局官員們暗暗咋舌,當然他們不知道的是那位領導與費鐵峰私下玩的小節目更精彩。
核電站工作環境相對封閉,實施純軍事化管理,在完全與世隔絕的小天地裏,隻須費鐵峰作一點點暗示,林誠被人整死都不會有人知道。
因此費鐵峰話音剛落,林誠就開始尋思脫身之計,雖然知道“陪同”的“千手徐”是怎樣一個重量級人物。他不相信自己的身手與年過四十的老徐相比會落下風,也不可能任人宰割地發落到那種地方。究竟怎樣行動才能做到不傷害同事又安全脫逃呢?林誠不露聲色地暗中思考。
簡單交接後,林誠到宿舍取了行李背著小包接受最後一次全身檢查,然後與老徐一起出去。下樓時一頭碰到季梅,她好像剛從外麵回來,看看他們詫異道:“上哪兒去呢,這是?”
林誠用最簡短、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言將安排退役的事說了一下,並關照說以後有什麼信件替我轉到那邊去。
季梅好像有什麼話要說,遲疑了會兒道:“好吧,一路順風。”
她迷惘地看著他們的背影,下意識摸摸腹部,又看看身上背的小包,悵然若失。
兩人來到火車站,在候車大廳林誠注意到老徐匆匆瀏覽去年的火車時刻大全,暗喜新增班次由於試運行沒有列在上麵,畢竟天無絕人之路啊。
“抽煙嗎?”
“不抽。”
兩人上車後就說了這句話,一路上老徐沒有向他問過關於退役方麵的任何話題,也沒有和他談及祖籍、家庭之類。多年秘密工作經曆已將他們鍛煉得毫無好奇心和談話欲。任務就是任務,不與私人感情摻和在一起。
老徐一上車就睡覺,仿佛睡不夠似的。
……
天轉瞬間黑下來,風也漸漸止住了,調皮的星星點綴在夜空中,明天應該是好天氣。
林誠躺在火車頂上看著頭頂上的星星,呼呼強風吹得衣衫獵獵作響,也仿佛吹散了他的思緒,有種不知從何而起,不知所去何處的感覺。大學畢業以來,不管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是單人行動還是集體配合,都是有組織、有目的、有計劃地進行。現在看似獲得了自由,卻陷入莫名的空虛和失落中。
老徐絕對放了自己一馬,這是毫無疑問的。否則飛身上火車時就會被準確擊中後腦,一槍致命,這是十處警察必須具備的最基本的技能。他為什麼槍下留情?
林誠與老徐並不熟悉,兩人一是具體負責的工作範圍不同。二是老徐雖掛著十處負責人頭銜,但常年在國外奔波,很少在單位出現。林誠分到局裏後還沒有遇到過他。彼此不明底細,所以兩人自從上路後基本沒說上幾句話。
唯一可能就是老徐在處裏聽到什麼流言或是對自己有利的評價,覺得事有蹊蹺有意高抬貴手。何況林誠選擇逃跑的時間、方式都相當巧妙,加上事後那一槍,老徐可以將報告寫得滴水不漏,不會因此受到責難和處分。
逃跑之後局裏會采取什麼措施?封鎖鐵路沿線要道、直升飛機沿途搜查這兩招應該用不上。自己畢竟隻是中途溜號,沒有負大案要案在身,費鐵峰沒有理由搞出那麼大的動靜,再說自己攀上的那列火車飛馳十多分鍾後先後與三列火車交錯,無法判斷有沒有再次換車,換的哪列車,從哪兒跳下去。唯一的辦法是賭他冒險回家看父母或是潛回駟城,在相應地點布下天羅地網等他。
林誠在黑暗中笑了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是電影和小說中才有的情節,可以想像費鐵峰如何費盡苦心向上級解釋,如何暴跳如雷,臉色有多麼難看,如何將中層們罵得灰頭土臉讓他們布置抓捕方案,命令公安係統傾巢出動全力搜捕。這種情況下如果還回家或是回駟城,那是個人英雄主義大發作,硬往槍口上撞。這種事恐怕是喜歡挑戰冒險的007的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