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輝坐在任老的客廳,他是這裏的常客,可每次都和第一次進來時一樣拘謹,杯中茶水已續了三次,喝到嘴裏有些發淡,但他不敢流露半點不耐煩的神色,挺直腰杆繼續等待。
因為他清楚,如果任老讓你等,就必定有等待的理由。
任老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
此刻任老確實在書房打電話。
“對對對,事情的確有了變化,問題出在前一陣子攤子鋪得太大。”任老坐在書桌前,臉上出現極為少見的謙恭。
電話中說:“是該停一停,目前風聲太緊,我們在南方的業務都凍結了,正好利用這個空檔整頓整頓。該封口的封口,該解決的解決,把前麵的事抹平了。”
任老道:“我手邊隻剩下和傑勝的買賣,是幾個月前就定下的,不能再改……主要是那個麻煩的林誠還活著,不斷給我們製造混亂……”
電話中有些不耐煩:“你的事自己負責,我管不了許多,不過叫你兒子收斂點兒,香港那邊有人對他不滿意呢,意見提到這邊了,前幾天還聽到一些議論,關照樹星一聲,賺錢的事來日方長,不能著急。就這樣,一切小心。”
放下電話,任老深深歎了口氣,皺著眉頭,朝窗外蕭瑟的秋景怔怔看了許久。走進客廳時又恢複了往日的威嚴。
“章天宏的事麻煩不小,海關、公安、稅務都盯上天宏集團,輪番上門找他的茬兒,怎麼,壓力太大吃不消了?”
陳曉輝恭敬道:“我會盡全力頂住……”
“不要再頂,”任老手一揮,“我們的人不能介入太深,明白我的意思?”
陳曉輝沒聽懂,呆呆望了任老半天,道:“章天宏如果知道我們故意不幫,會捅出很多東西來的。這幾年他掌握了我們太多秘密,如果也像楊錚那樣有本變天賬,被林誠之流挖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任老陷坐到鬆軟的沙發中呆呆出神,仿佛沒聽到他說話,喃喃道:“我們在胥市的損失非常慘重,因此駟城容不得再有半點閃失。”
“那為什麼不幫章天宏?” 陳曉輝覺得任老的話前後矛盾,“我們每年從天宏集團洗出的錢有四五個億,近三分之一貨物由駟城分流到各地,不提他倒掉的後果,就是走私方麵的損失也相當慘重。”
“海關方麵對天宏集團調查到什麼深度?”
“夏彪要求清查三年來公司所有進出款項,一千萬以上的合同到戶核對,駟城刑警隊已到電信局要求查詢章天宏電話清單,我們與他聯係的號碼是否要銷號作廢?”
“不必著急,這些號碼是用假身份證注冊的,查也查不出名堂,至於章天宏,不僅不能幫,而且要趁這次機會徹底解決他的問題,不留一點點後患!”說到此,任老眼中露出一絲凶光。
陳曉輝打了個寒噤,“您的意思是……”
“胥市那邊做得不幹淨,章天宏留下的破綻太多,加上他本身背著我們偷偷摸摸做了幾筆大買賣,我們沒必要為這種人冒險,現在這種形勢,想罩也罩不住,夏彪也不是好惹的茬兒。再說逃能逃到哪兒去?遲早會被抓住。所以這次接貨我們要做個大文章,把所有要辦的事情都算進去,順便為章天宏安排後事!”
“那我們在駟城的生意豈不是……”
“還不懂我的意思?”任老目光銳利而淩厲,“駟城那邊你是紅花,費鐵峰是綠葉,章天宏不過是花盆裏的泥土,隻要你屹立不倒,找章天宏這樣的人還不容易?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賺錢的機會永遠存在,錢也是賺不完的。”
“我明白了。” 陳曉輝道,偷眼看看任老,想說什麼,卻又不敢開口,腳尖不停地在木地板上劃來劃去。
任老何等敏銳,立即看出端倪,追問道:“還有事?”
陳曉輝漲紅了臉,吞天吐吐道:“任老,我,我……”
“喔,放心說吧,沒什麼大不了的,是不是作風方麵的事?”
陳曉輝鼓足勇氣道:“我和費鐵峰遇到一點小麻煩……”
接完任老的電話,章天宏久久不語。旁邊一個心腹兄弟看出苗頭,問:“怎麼了,老大?”
“我有種預感,姓任的認為我麻煩太多,可能要牽連到他們,想幹完這票之後把我甩了。狗娘養的,平時自稱神通廣大,關鍵時候不敢出麵解決問題,反而要除掉我這個後患。”
“讓你自己逃跑?還是派人追殺你?”手下們個個義憤填膺,“我們決不離開駟城,大不了和他們幹一場,拚個你死我活!”
“倒沒這麼露骨,他讓我明天接完貨以後到指定的地點會合,那裏有艘快艇帶我出J省到他朋友的地盤裏去。你想姓任的會這麼好心,留著個沒利用價值的包袱?到時我身處異地孤身一人還不是任人宰割,”章天宏恨聲道,“過河拆橋,這是他的一慣風格,現在又拿出來對付我。”
“老大,不如舉報他娘的,把費鐵峰、陳曉輝這些人全寫進去,壞他們的好事,然後我們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