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白艾昕,男。生於1989年的80後新銳作家,江蘇省大眾文學學會會員,現就讀於南京大學文學院,出版有長篇小說《等到花開成熟時》《狼藉》,曾獲多項文學獎。有中短篇小說及散文散見於《青春》《大眾文學》《芳草》《都市小說》等。
1
長江以南的城市,似乎總是要比其他地方提前跨入潮濕的梅雨季節。校園裏到處是濕漉漉的,空氣中經常漂浮著細密的水滴,連綿不絕的雨絲長久地浸潤著人心,讓人越發感覺到煩悶。王小川的煩悶不僅僅是因為這潮濕的雨季過早的來臨,還有越來越臨近的畢業時刻,以及自己還沒有通過的大學英語四級考試。隻有拿到英語四級證書才能夠獲得學校的學位,況且畢業以後王小川就再也沒有理由住在學校的宿舍裏了。他必須和其他人一樣,去忙碌著找工作,租房子。現在的這些學生似乎對畢業是越來越抗拒。因此,有很大一部分人寧願選擇繼續讀研,或者去考公務員,以此來逃避現實。王小川也不想出去工作,可是如果繼續讀研,目前連本科的學位還沒拿到手,何況家庭條件又不允許,大學四年的學費都是家裏東拚西湊借來的,上麵還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都在家裏務農,父母的年事已高……王小川更多的煩悶是來自於這些因素。
在接近畢業的這一年時間裏,王小川幾乎跑遍了T市所有大學的招聘會場。參加了無以數計的招聘會。截至目前,他還沒有落實一份相對滿意的工作。社會上不斷有招聘啟示張貼,可是在應聘者中兌現的卻少得可憐。用人單位用巨大的誘餌來拋向每一個應聘者,可結果往往是不盡如人意的。大家仿佛都習慣了這種匱乏的虛擬商業遊戲,對於結果也就猶抱琵琶半遮這麵了。
在福建老家務農的父母隔一段時間會給王小川打一個長途電話,老兩口也在為王小川的工作著急。每到這個時候王小川就會拿同學做例子講給父母聽。隔壁宿舍的同班同學趙老三一會兒去上海,一會兒去廈門,一會又去北京當北漂,最後不僅沒找到工作,還欠了一屁股債。王小川是不會欠債的,他知道分寸。年邁的父母聽到王小川這麼有條理的分析,認為他說得有道理。雖然工作是很著急,但是不能做無頭的蒼蠅四處亂撞,孩子大了,事情能自己做主,父母對王小川也就放心了。
自從他考上大學的那天父母就承諾了他,我們全家就你這麼一個大學生,咱家的條件你也清楚,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爸媽沒趕上好時候,隻能一輩子窩在這兒,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在地裏刨食,雖然家裏條件不好,但是俗話說破家也值萬貫,別管你哥哥姐姐他們怎麼樣,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身為農民的老夫婦不會和兒子談理想,談未來,他們隻是想多給兒子一點責任感。於是,王小川自從進入大學門檻的那天起就表現得很是爭氣。
大一的暑期他便開始四處做兼職。雖然沒有掙到多少錢,但是足以應付日常夥食的花銷。
去年秋天,在落葉見黃依次落地的時候,王小川經過同學的介紹進了學校對過的中國移動營業廳做兼職,經濟收入也就比平日稍微多了些。王小川屬於比較憨厚、老實的那一類男生,1.75米的個頭,略微有些黑的膚色,那是在家幫助父母做農活常年累積的效果,眉宇間透射著一種執著。王小川的網絡技術比較強,而且個人形象也很適合做店麵的禮儀服務生,因此應聘兼職的時候很輕鬆的就過關了。平時負責店裏計算機網絡係統的維護,不忙的時候在樓下幫忙招待前來辦理業務的客人,並且這個移動分公司的老板承諾在同類同等月薪的基礎上每月多給王小川二百塊錢。來應聘的一般都是大學生,誰都不知道應該拿多少工錢,大家似乎也認可這種私下談攏的支付方式,因此也不會引起嫉妒和相互之間的矛盾。王小川每天隻需要上班5個小時。一般是從下午4點下課後到晚間9點,一個月公開的工資是800元,加上老板承諾的附加薪水200元。在這個繁華的城市,雖然不算多,但是加上王小川業餘做家教的收入,一個月所賺的工錢足可以應付日常的生活和商品消費了。
王小川拿到工資的第一個月除去生活費還結餘了許多,於是便給自己配了一個新款的160G移動硬盤,雖然不是名牌,但是在王小川看來已經足矣。接下來的兩個月,他就打電話給父母,叫父母停止每個月300元的銀行彙款,說自己找到了一份非常滿意的兼職。父母在電話那頭感動得涕淚橫流,認為小川真的是大了,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話多說什麼,再說長途電話費又貴,便匆匆忙忙的掛斷了。其實每個月300元對於生活在大城市的人根本不算什麼,但是這對於王小川的父母來說已經是很吃力了,因此王小川便不想再給家裏增添負擔,打算今後的一切自給自足。
王小川做兼職的錢有剩餘,但是並沒有寄給父母。如果寄給父母一二百塊好像不合乎大勢,再說了,會讓同學們瞧不起的。即使沒有同學知道,王小川的心裏也不願意。因為係裏有幾個在社會上吃的開的同學,不知道在外麵做了什麼工作,居然一個個都買了高配置的筆記本電腦。對此,王小川一開始也很不相信,配高檔筆記本電腦的學生一般都是家境殷實的,要不就是有門路,能找到大單位,人家公司給配備個人電腦。但是,這種機會微乎其微。然而,後來確實有很多證據證明和王小川同班的馬格是自己掙錢買的電腦。馬格買的是IBM的筆記本電腦,價格兩萬多。這是一個會讓很多普通家境的同學頗為驚訝的數字。馬格究竟是通過什麼途徑掙錢買上這種電腦的,這絕對是外人無可知曉的秘密。
王小川在周五第三四節的自習課上,玩過馬格的IBM。人家那個配置,速度簡直爽呆了,而且無線上網也超快。用了馬格的IBM,再回到宿舍,王小川簡直不想打開自己的電腦了。自己那台老式笨重的組裝機,十分煩雜。首先是內存太小,老化的顯卡已經明顯不行,而且外加一個又笨又大的長屁股的17寸顯示器,隻是單單看著都不舒服,況且有時候運行起來還會間歇性的罷工。而同寢室的舍友們,仿佛在一夜之間,也都換上了輕便時尚的筆記本了。有的同學還夾著它到課堂,戴上塞式耳麥聽音樂,甚至還可以坐最後排老師目不能及的地方看電影、玩遊戲。現在的大學生就是過著這種無憂式的快樂生活。王小川自然是好勝的,他不願意輸給別的同學,更不願意讓別人瞧不起。
王小川深知距離擁有一台屬於自己的高配置筆記本電腦的時代還很遙遠,即使是國產品牌也是如此。要想擁有一台優秀的筆記本,途徑隻有兩種,第一,趕快加緊工作賺錢,攢錢。第二,等著筆記本的降價狂潮。然而,等王小川攢夠了買電腦的錢,肯定也要到一、兩年之後了,那時的筆記本也會瘋狂降至學生族都能買得起的地步,就像現在的智能手機一樣,市場上琳琅滿目的品牌樣式,功能多,價格又不貴。
其實說到底,筆記本對於學生族來說不過是一種身份的象征罷了。據說現在許多同學去用人單位應聘,腋下都要夾個漂亮的筆記本包包,一則證明他有經驗,二則證明他有能力,是個全麵型人才。用人單位會認為此人工作設備齊全,有續箭待發之勢,相比之下自然有些許優勢。
2
大四上學期的課業其實就輕鬆了許多,不需要去上什麼課,這個時期的學生都是要出去實習、準備畢業論文的,因此學校安排的課程相對來說就比較少了,並且,老師們對學生是否到堂聽課還是持一種寬鬆態度的。隻要有理由,那麼,一般不追究其缺課的責任。在這種情況下王小川便想再找一份離學校近一點的兼職,而且要在白天工作才可以。可是,這種兼職很是難找,因為所有用人單位都希望白天要全職的職員而非兼職。
有一天趁著午休的時間,他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悄悄從學校西門竄到附近的生活服務小區,準備尋覓又一份理想的兼職工作,看到小區公告欄貼滿了雜七雜八的招聘廣告,連辦證刻章的“牛皮癬”也在擠占這個本就不大的公告欄,其中有兩張招聘啟示引起了小川的注意,一個上麵沒有指定職務,隻標明了“誠聘”,而旁邊那個則是寫著“高薪誠聘學生兼職、公關,日結300(男女都可)。”王小川聽說過這個“學生公關和日結300”的事情,知道這是騙子的把戲,因此便在旁邊另一個“誠聘”的廣告紙上麵留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五天過去了,手機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也許那張廣告被人撕毀了。王小川的心裏也莫明地希望被撕,因為,打零雜工並不是他理想的兼職職業。接著他又上網,找到了幾個城市信息論壇,發了求兼職的帖子。第六天下午,王小川正在移動營業廳的大堂接待客戶,揣在褲袋裏的手機,突然發出一陣強烈震動,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悅耳的音樂。有人找。應該是發在同城信息論壇的帖子生效了。王小川心裏暗自噓了口氣,接待完客戶便找了個方便的角落,摸出了手機,居然是個無聊電話,是馬格打來的。馬格的電話屬於騷擾加無聊的類型,因為他從來沒一件正經事。回撥過去問什麼事?馬格說約他晚上一起吃頓飯,有些事情要談談。馬格確實是有點閑錢,動不動就去飯店。也許是在忙於業務及應酬。王小川說,多謝老馬兄弟,不過,你這不是明擺著拿我開涮嗎,我每晚九點才下班,你是知道的。馬格很夠義氣,知道為小川著想,說,那就等你下班後啊,晚上我們一起吃宵夜,就在你們營業廳旁邊的那個亞細亞商務會所,我買單。馬格對班上大多數同學是持嗤之以鼻的態度的,之所以願意把王小川帶進自己的朋友圈,一是因為王小川在移動營業廳做兼職.他們公司要辦集團卡等一些雜亂的業務時方便;二是因為王小川為人正直,很容易讓人產生信服感。這是馬格以前就提到過的。
晚上九點,馬格帶了三個男子等在了營業廳的門口。他們的年齡都在三四十歲左右,應該是王小川和馬格的叔叔輩。馬格卻遊刃有餘的把這幾個老板模樣的人弄得服服帖帖。王小川接到馬格電話後便急忙走了出來。五個人進了隔壁的明館商務會所,馬格提前訂了一個高包,進屋落座後很客氣地向王小川介紹,這是我的朋友趙光複,趙總;這位是我業務上的夥伴,私下的哥們李國棟,李總;這是我的合作搭檔孫凡,孫總。這幾位也隨即拿出了各自的名片來,王小川看到他們都是搞文化產業的,其中那個孫總手下還有一個電腦專賣店和一個儀器儀表店。與此同時馬格也向他們慎重的介紹,王小川,我們係的高材生,能力不凡,平時空餘時間做兼職,是一位很靠譜的朋友。學生兼職是一種社會時尚,那幾位則帶著欣賞的笑和王小川點頭,小川自然也是客氣的應對著。
後來,這個夜晚一直持續到2點多,他們還呆在這個豪華包間內。先是玩著全國通行的鬥地主。然後又是喝酒,聊天,抽煙,打紅十。搞得一屋子煙氣騰騰。結賬時,包間費帶煙酒,馬格一共付了六百六十塊。而王小川卻一頭霧水,他一直以為,馬格招呼這些朋友來是有重要事情談的。但是一直到散夥,也沒見馬格提及所謂的“正事”。王小川也自然不會主動詢問。他心裏還在惦記著前幾天托付馬格的事,在電腦商城找個熟人買優惠的筆記本電腦。可是馬格在這晚並沒有回複。
折騰到下半夜,因為喝多了啤酒和濃茶,王小川回到學校宿舍也沒睡好。第二天上午,王小川在校園裏遇到了馬格。小川問:“昨晚你那些朋友……”話還沒說完就被馬格給塞回去了。你不要認為吃飯就是有目的的,其實,就是大夥兒高興在一起玩玩,痛快痛快。馬格還說,那裏麵隻有一個是他直接的朋友,另外兩個都是間接關係。出來在社會上混,就是不計現時回報,沒有任何目的也可以請朋友吃飯。王小川被馬格這麼一說,摸不著頭腦了。大個頭的王小川站在瘦小的馬格麵前,顯得十分猥瑣,反倒是馬格一副財大氣粗的架勢。
馬格突然說:“對了,筆記本的事,我給你找人了。你可以在我朋友的公司提前去提貨,以後按月付款。”
“這怎麼行啊?”王小川詫異了。
馬格回道:“你也太跟不上潮流了。現在買什麼都可以分期付款。有我做你的經濟擔保人,你還擔心什麼。”王小川很是驚喜的向馬格說著道謝的話。
IBM也是王小川一直喜歡的品牌。這也是馬格的建議。要買就要挑好一點的,要不就別買。因為品牌機的質量有保障,並且維修及諸多跟蹤服務都很全麵。馬格的消費觀念非常的科學且實用。於是,兩個人約好了星期日的上午去公司提貨。王小川跟著馬格來到電腦商城,在一家電腦專賣店簽訂了一份分期付款的購買協議。這位經理叫孫凡,就是上次馬格帶去亞細亞的那個合作夥伴。由馬格出麵做擔保人,王小川從孫凡的店裏帶回了一台IBM的筆記本電腦,市場價16000元。因為有馬格這層關係,王小川的購買價隻有13500元。這是大四寒假將至前發生的事情。那一天是冬至,在這個不常下雪的地方,居然開始飛起了漫天的雪花。王小川興奮地拎回這台筆記本,坐在靠宿舍窗口的寫字桌前,感受這份特殊的快樂。他感到生活像那美麗的雪片,飄忽不定,又充滿了無限可能性。內心便油然的產生了堅韌和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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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川拎著精致的IBM和同學們聚會,甚至還拎到兼職的營業廳去做些維護程序,同時也讓同事們見識一下,大大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父母聽說兒子買了筆記本電腦,喜憂參半,感慨地說孩子現在什麼都知道自己添置了。父母的想法是,家裏都是農民,你想玩高科技的東西,那你自己能掙到錢,自然由你玩,家人自然不會反對。
因為早就承諾過父母,停止了銀行那為數不多的彙款,王小川便不想再叫年邁的父母為自己過多的負擔。然而,這台心愛的IBM,卻讓他的日子舉步維艱,並且越來越吃力。馬上再找一份兼職,已經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了。在還款問題上,還是多虧馬格一張能嘴巧舌,好說歹說,總算把每月的付款數額降至600元。否則。王小川的生活問題就要受到威脅了。
接下來,王小川繼續在學校附近四處張貼求職廣告,與此同時也在四處尋找招聘兼職的信息。他現在似乎對工種沒什麼可挑剔了,隻要離學校近,價錢合理,是個正當職業就行。然而,王小川的求職廣告貼出去半個月都沒有消息。一轉眼就要放寒假了,下月的還款又將逼近。
王小川此時就像一個熱鍋上的螞蟻,開始急得腦子發蒙了。他似乎越來越沒有心思玩電腦了。終於有一天,他接到這樣一個電話,一個中年男人操地道的T城方言,急切地告訴他,我們這有一個職位,月薪一千。具體位置是離王小川學校不遠處的一個服務中心。“服務中心的什麼工作?”男人回答說:“是趙平林足療按摩推拿中心。因為工作緊張,我們現在急求一名助理,幫忙勤雜。”王小川心裏暗自的罵了聲娘,他媽的,一個破足療小店也變得這麼奢華。其實那個服務中心隻有一家足療推拿房,那個小店王小川是有印象的,做的很正規,外麵裝飾很簡單,給人很傳統的感覺,是正規的按摩師傅給按摩保健。經常會有一些中老年人到那裏進行按摩推拿。因為價格便宜,一些學生族們在受累了一星期後也會趁著周末去放鬆,讓師傅們給舒展舒展筋骨。
電話那邊果斷的說:“如果你願意,明天上午就來報到,直接到新世界服務中心找趙平林。因為舍不得讓眼前一個月一千元的薪水就這麼溜走,王小川決定暫時接了這份兼職。這也是當下的權宜之計。
外麵下著蒙蒙的細雨,夾雜著冰凍的寒氣,在歲末的天空飄向無邊的悠遠。學校西門外的一條巷子幽深,被陰鬱的天空籠罩在其中。雨絲裏仿佛夾雜了一種莫名的悲傷和暗隱的詭計。出了西門往前走.踩過長長的石板路,穿過密密匝匝的店鋪,就是服務中心的後門。王小川終於和“趙平林推拿中心”接上了頭。
王小川第一眼看到趙平林的時候,趙平林正給一位中年人刮痧。中年人的脊背上塗滿了刮痧用的精油,伴著刮痧板的摩挲聲音,隻見到部分皮膚呈現出青紫色的痧狀。整個過程靈巧利落,動態鮮活。趙平林手裏的刮痧板是水牛角製作成的,據說很有療效。趙平林的手看似瘦如幹柴,但是十分的靈活嫻熟,力度適中且遊刃有餘。就是憑著這不起眼的一個水牛角刮痧板,王小川斷定了他就是趙平林本人。
等到趙平林忙完,趁著喝茶的功夫,王小川走上前禮貌的問候:“你是趙平林師傅吧?趙師傅,您好,我是來應聘的T大學生王小川。”
趙平林抬眼打量說:“哈,是大學生啊。”
王小川說:“我叫王小川。”
趙平林憨厚的臉膛如花般綻放起來,溫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充滿著陽光氣息的年輕人。
“來,小川,坐!”
趙平林就這樣做了王小川的老師,是學推拿按摩的老師。
實際上按年齡趙平林已經是王小川的爺爺輩了。年齡已近古稀,但是看上去卻是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和來客們聊天時,說話的聲音猶如洪鍾般透亮。唯一的生理缺陷是一隻眼睛近乎失明。王小川第一次是喊他趙師傅的。可是第二趟來就改口喊成了趙爺,其實這改口並不算別扭,趙平林也是的確可以做他爺爺的。
趙平林說:“小川啊,既然你這個大學生不嫌棄我們這個小地方,來我這裏打工,那就擇日不如撞日,從明天開始你就來我這上班吧。”王小川對著趙平林恭敬地微笑著,算是做了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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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星期五。應該是整個上午的課程,但是對於現在的王小川而言,上課自然是沒有打工重要,本質的不同就是,打工有錢賺,因此,他直接逃課到了服務中心趙平林的保健店。
趙爺逐個的給客人推拿、刮痧、按摩。手忙之時也不忘和眾客們天南地北地聊聊侃侃。雖然歲月的痕跡已經開始在他的身體上蔓延,即便是整天工作下來,他也從沒有個“累”字。趙平林說,他年輕的時候有個綽號叫“一把抓”,凡是身體由於長期勞累導致的病症,他都能憑借那一手的本領讓他們舒筋活絡。
趙平林家祖傳的按摩保健手藝,可謂是技藝精湛。幾輩人就靠這一雙充滿力道的巧手,養活了一代代人。到了趙平林這一輩,手藝差點失傳。趙平林兄妹6個人,沒一個瞧得起這按摩保健推拿的營生。如果趙平林不是十三歲那年因為意外弄瞎了一隻眼,也是對這個工作不屑的。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他隻得聽從父母的勸慰,接了祖上的這門技藝,也算找到個飯碗。趙平林天資聰明,也許是祖上留有遺傳基因,學藝兩年,他的名聲就在當地傳開了,也是憑他的這一手技藝,居然娶到了被封為鎮上一枝花的女子。
在199X年趙平林自己租起了門麵房,開起了推拿按摩的保健店。最開始是開在了城南的舊街道裏。雖然城市日新月異的變化,讓每一個角落都鱗次櫛比的站滿了時尚的美容院、商務會所、保健中心,霓虹燈光的閃耀下,映照著女孩子袒胸露背後的風騷嫵媚,但趙平林的保健小店,生意依然是好的很。趙平林的保健店也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就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小牌子,上麵寫著“趙平林保健店”。誰也不知道這麼一個簡單的招牌究竟哪裏來的感召力。差不多巷子裏四五十歲以上的男人,都喜歡來這裏做按摩和理療。城北的很多回頭客,不辭勞苦的穿越城的南北,有的是打的來,有的是家人開車送過來。就這樣,趙平林的生意一直是穩步向前發展的,眨眼間的幾年,就賺了十多萬。
2006年,在一個細雨夾著雪花,天空布滿陰沉的下午,一輛黑色的BMW,停在街邊的轉角處。幾家美容店和保健店裏的美女們立即探身出來張望,本以為來了大生意,各個對著寶馬車搔首弄姿,卻不知這車是來請趙平林的。車上下來兩個中年男人,徑直往趙平林的小店走去。幾天以後人們才知道,這是一家大的軍區老幹部服務中心,把趙平林請了去。據說是軍區的幾十名退休老幹部聯名向主管部門的負責人反應,要求在服務中心安排一個專為老年人服務的保健理療店,而且指名要城南的“一把抓”趙平林。從此以後,趙平林的身影,就出現在這家服務中心。生意和收入差不多都是固定的,不必應對流氓地痞、也無需對著客人裝孫子,這是城南街邊那些漂亮小姐們所望塵莫及的。那些小姐閑談之餘都在嘀咕說:“趙平林這個老瞎逼,憑什麼關係一下子就鑽進了幹部服務中心,生意高枕無憂了。”可是大家嘀咕歸嘀咕,誰也搞不清楚這個死老頭背後究竟有什麼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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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按摩中心,來的顧客都是常客,以軍區幹休所的老幹部居多,個個的皮膚都老的像霜打的茄子,有的身上老年斑遍布。王小川在過了好多天後才逐漸適應這樣的生活。剛開始也隻是做些零雜的活計,幫著客人整理衣物,捏拿腿腳。王小川不計較這些,店裏有什麼活都幹。這店裏按摩刮痧,就爺趙平林是一把手,因為爺是祖傳下來的,那些穴位、經絡以及手法,隻有他掌握的最好。
可是,趙平林雖然事業上算是一路順利地走了下來,可是家庭方麵卻還是不夠幸運。他年輕時娶了鎮上最漂亮的女人做自己的老婆,可她的美貌並不旺夫。美麗的麵容是弱不禁風的,不但沒有養育個一兒半女,反倒落了一身病。趙平林掙回來的錢有一大半要給妻子買藥和補品。靠著補養,她終於活了五十歲。晚年的趙平林靠著自己的手藝和電視機裏綿綿無盡韻味悠長的京戲打發晚年的時光,日子倒也頗有味道。可是,隻要想到後繼無人,就再也打不起哼京戲的精神了。這世代相傳的技藝怎麼能傳承下去便成了他晚年的一塊心病。不過,去年年根的時候,他的一個小侄子到廣州打工,結果不但沒賺到錢,反倒讓老板給坑害了一筆,回家後一時找不到活兒幹,就帶著妻子來到他店裏幫忙。他們來這,說白了隻為混點工錢。這一點趙平林明白。可好歹他們還是整天在店裏忙碌。也許侄子將來會慢慢喜歡上這份還算是自主的工作。趙平林手藝傳承的希望就指望這侄子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