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醫生說:“我也不知道地址,隻有一個電話。”說著刷刷刷寫在便箋上,遞給了華安:“對了,他老婆被娘家人接走了,看來婚姻堪危啊。”華安撥通了電話:“喂,王伯父是嗎?你好,我是小華,是耀祖在深圳大學的同學。對對,哦哦,是這樣的,我這還有幾個同學,都是和耀祖要好的,對,想去探望他,你看什麼時候方便?”車邊,小靈兒咬著下唇。華安催促她:“快點上車呀,你不是要去看他一下才放心麼?”佟瑞見她這番模樣,走到她旁邊安慰她:“不要緊的,我們都陪著你,不用怕他。”小靈兒眼汪汪地看著佟瑞:“我不是怕。那個,能不能,先到李賽婷那一趟?”佟瑞驚訝:“你不是要帶你那寶貝兒子去探望他吧?拜托,他隻是受傷而已,又不是要死了。再說了,他承不承認這個兒子,還是一個問題啊。”小靈兒說:“恰恰相反。”佟瑞還在摸不著頭腦,華安已然了解:“上車吧,先去李家。雖然程哥再三交代,不能去那地方,但是,為了你,罷了,龍潭虎穴,也得闖他一闖了。”小靈兒鑽進車裏感激地:“華安,謝謝你。”華安頭也不回地擺擺手,發動了車子。李家的宅子,不大,在小區裏的別墅區,位置有點偏僻,簡單的水泥路旁,甚至有一人高的雜草,看起來久沒清理的樣子。因為李笛職位的晉升,來拜訪的人也算不少。佟瑞他們到達的時候,正有幾個人點頭哈腰地從裏麵出來。“真狠!”其中一個人見送他們出來的保姆關上了門,恨恨地說。另一個人看了一下四周,見到佟瑞他們,扯了扯說話那人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出聲了。一夥人急急鑽進停在路邊雜草堆旁的一輛奧迪,發動車子,一溜煙跑了。來應門的保姆一見是佟瑞,扭頭便衝裏麵喊:“小姐,是佟小姐。”李賽婷“哎”地應了一聲,萱萱便叫著“阿姨”跑了出來。佟瑞忙迎上去,正要摟住萱萱問她乖不乖,萱萱卻直接無視她,直奔小靈兒的懷裏而去。小靈兒一把扯了萱萱,急急地闖進李家,像是外麵有賊追著似的。萱萱抬頭看她,疑惑地叫:“阿姨?”小靈兒說:“虛,外麵壞人多,萱萱千萬不要出去亂跑。”李賽婷邊走邊紮著頭發:“你們這是,來接他們回去?”小靈兒走過去一把拉過李賽婷焦急地說:“能不能跟你商量個事?”李賽婷微微一笑:“你不要告訴我你又要出國一段時間?”她的臉上笑容裏透出的那份淡然,撫慰了小靈兒浮躁的心。“不是。”小靈:“是他們王家出事了。我怕,我怕……我怕他們要來搶走盼盼,盼盼要是被他們搶走了,那我也不活了……”李賽婷看她急得快哭了的樣子,安慰著說:“不會的,光天化日之下他們哪敢,現在是法治社會,雖說他也有一半的撫養權利,但當初是他主動放棄了,現在盼盼你養得這麼大了,他要爭,也得走法律途徑……放心吧,有佟瑞和我在,你怕什麼?”小靈兒淚如斷線珍珠:“你不知道,你不了解他們王家……”說著已自是哽咽不已,泣不成聲。佟瑞忙上前對李賽婷說:“賽婷,你看,盼盼能不能就留在你家幾天,待小靈兒把這事處理一下,看要怎麼辦,再來接盼盼走?你看雷仕同吧,他頂多是個商人。你就不同了,你哥至少是當官的,他們也會有所顧忌……”李賽婷點頭:“沒關係,我家小侄子,吵著沒人跟他玩呢。一聽說盼盼要來了,高興得連最愛的遊戲都不玩了呢!”小靈兒的淚流的更是洶湧了,連連鞠躬:“謝謝,謝謝,實在是太感激你了,你是除了佟瑞之外,我遇到的第二個好人。”李賽婷說:“行了行了,誰沒個為難的時候?能幫得,肯定幫啦。快去吧。”車穩穩地向前開著,華安想交代些什麼,從車裏後視鏡看到小靈兒一臉凝重,想心事想得眉頭深鎖。而佟瑞則扭頭看著車外發著愣。氣氛有點沉重有點尷尬,那些到了王家由他來應對的交代話此時說出來,也就不合時宜了。等會到了王家,隻能再見招拆招了。不一會,車在一家別墅前麵妥妥地停下來,華安熄了火。小靈兒瞪大了眼睛:“到了?”華安抬頭看了看紅彤彤的過了大半年還很簇新的喜氣洋洋的對聯旁邊的精致門牌號,點了點頭:“到了,王家。”小靈兒臉上現出似笑又似哭的表情來,佟瑞從她臉上看出了深刻的痛苦。再想想她以前租住的地下室般的暗無天日的小黑屋,以前就聽說王家在潮汕家世顯赫,好像是好幾代都為官。官並不是很大,充其量也隻是地方上的一個小有實權的官家。看來不要說佟瑞,就連小靈兒也想不到王家竟然如此有錢,在深圳住的別墅都快趕上雷仕同的了。一個穿著甜田保安製服的保安過來開了門,問過華安找誰之後,對著視頻請示,視頻亮起了綠燈,他這才把門打開,禮貌地迎了佟瑞他們進去。甜田家政服務公司在深圳已多年,一向口啤不錯,保安、保姆、陪護、月嫂等清一色經過挑選和培訓才上崗,上班時間也必須穿公司的對應工衣。相比於路邊那些大大小小的家政公司,正規得多了。小靈兒說過等盼盼上學便要搬離雷家,佟瑞正在考慮到甜田請個保姆什麼的,當然了,好的服務,價格也就對應地不便宜。一進門,立馬有一位妙齡少女,也是穿著甜田的製服,邁著輕快的步子過來,禮貌而又熱情地把眾人迎到鞋櫃邊,換上幹淨的拖鞋。這才又禮貌地把眾人往客廳裏帶。小靈兒抓住了佟瑞的手。佟瑞感覺到她手心的汗才知道她在緊張,安慰地也反過來拉住她的手,兩人手拉手跟在華安的身後。客廳裏坐著一位中年男子,佟瑞猜想這就是王耀祖的父親了,嘴角眉梢,確是和王耀祖甚至和盼盼極為相像。這祖、父、孫三個,一看就是親生的,驗都不用驗親子DNA。王爸站起來,客氣地迎了佟瑞他們入座。看來他還沒見過小靈兒,看到小靈兒並沒什麼反應。小靈兒倒是一個勁往佟瑞身後縮,要不是佟瑞支撐著掩飾著,她奇怪的舉動必會引起王爸的懷疑。華安作代表和王爸客套了幾句,看來這段時間來看王耀祖的同學不少,王爸也就沒有生疑。末了招招手,剛才領了他們進來,便一直雙手交叉在前方站著等候的少女,便又輕快地走過來,禮貌地領著華安他們就要上樓。在即將邁上樓梯的瞬間,王爸忽然說:“等等。”佟瑞心裏咯噔一聲,感覺手也被小靈兒捏得緊緊地生痛,她的手汗出得簡直是濕漉漉地了。佟瑞忙伸出另一隻手暗地裏拍了拍拉著的小靈兒的手背,示意她要鎮定,不要慌。“我想跟你們打聽一個事。”王爸說。佟瑞明顯地感覺到小靈兒的手鬆了鬆,好像還輕呼出一口氣。不由得嘴角上揚了揚,這小靈兒,在心愛的人家裏,緊張至此,卻又若驚若喜至此。他把她傷得如此之深,她卻在排除萬難等下就能見到他而雀躍不已。這愛情啊,實在是太磨人了。王爸走了過來,沉吟了一下,還是說:“想跟你們打聽一個人。這近一個月來,我天天跟所有來訪的人打聽,但都是沒有下文。就是一個人,一個女人,嗯,她沒有名字,別人都叫她小靈兒。這個女人和我兒子同居過一段時間,也曾經經常去你們學校的,你們應該見過她……她好像失蹤了,我們找不到她。”王爸在說到“一個女人”的時候,小靈兒的心便咯噔一下,果然,他們王家已經在著手安排了。當下不由得緊張得額頭也泌出細細的汗來,緊緊地抓住佟瑞的手,臉卻別向華安,求助地看著他。華安淡定地說:“小靈兒是吧,經常給耀祖送飯盒的那個?有見過。”王爸急步跑了上來,一把抓住華安:“在哪!什麼時候!”他那過激的舉動把小靈兒嚇了一跳,跟著佟瑞好像感覺到小靈兒冷哼了一聲。對於她這聲冷哼,王父是全然沒有覺察到,他的心思全在華安身上,一雙通紅的眼睛,在華安的臉上掃射了個遍。華安又是淡淡一笑:“小靈兒,今天早上到學校來打聽過耀祖。因為之前耀祖交代過不能告訴她,所以我告訴她不知道,她就走了。”王父熱切的臉一下就垮了下來,突然,他又像想起什麼,又一把抓住華安:“走了?走哪去了?你知道她住在哪的,是不是?她既然來得學校,證明她還住在深圳,是不是?”熱切的眼神又在華安臉上掃射。華安有些不忍:“我當然不知道她住在哪,但是我可以讓同學們留意,見到她就告訴我。你看好不好?王伯父,看她還是很關心耀祖的,今天沒問到,相信明天她還是會來學校的。所以,你不用擔心,一有消息我就告訴你,好不好?我向你保證,我百分之一百能找到她。”淚,溢上了眼眶,一直溋一直溋,未及華安這番話說完,王父臉上已是老淚縱橫,哽咽著連說“謝謝。”華安看起來有些感動,如此威嚴的中年男子,為官一世什麼風浪沒見過,竟為能找到這麼一個女人,有希望尋回自己的孫子,而在小輩麵前如此情難自禁地失態。小靈兒又冷哼了一聲,沉浸在激動中的王父還是絲毫沒有覺察。幹淨的走廊冷清清,陽光從開著的窗戶照進來,細小的灰塵在空氣中莫名其妙地興奮,張牙舞爪地跳著它們特有的舞蹈,像是在某個盛典中歡慶著什麼。隨著越來越近,儀器細小的“嘀嘀”聲音,越來越清晰。小靈兒知道近了,馬上就要見到心靈深處日思夜想的人,也不知道他變成了什麼樣,心裏不由得分外忐忑和緊張,心情更不說清是喜還是悲,也分不清此刻自己對他是愛還是恨,當下抓著佟瑞的手,又緊了緊。佟瑞遞給她一個“沒事的”的眼神。門無聲地打開,一個著了甜田製服的看護,正坐在床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床上的人。領路的少女走到床前,輕聲說:“少爺,你的同學,華安他們來看你了。”床上靠在床頭上看書的人,緩慢地放下書本,孤疑地:“華安?”眼光一一掃過去,待到看到最後麵的小靈兒時,他的呼吸激動了起來,儀器的“嘀嘀”聲也響得緊密了一些。看護站了起來,看看儀器,護著王耀祖:“少爺?”王耀祖呆愣著木然地擺了擺手,大概他沒料到此時此地,還能重見昔日愛人。小靈兒臉上的表情怪異至極,像是在拚命要擠出一個好看的笑臉來,嘴角卻抖著絲毫不肯合作,到後來她的臉扭曲成一團,突然她奔到床邊,跪在那兒,一手捉起王耀祖沒打吊針的空著但纏了紗布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聲淚俱下:“小吉,你這是怎麼了,你怎麼樣,哪裏痛,啊?……”跟著站起來,顫抖著在王耀祖身上一陣亂摸。這一幕嚇呆了看護和那個引路少女,兩人都呆呆地站著,張著嘴巴,看著小靈兒有些瘋狂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