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在《我們的路》裏寫,二十幾歲時,你該體驗一種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你不確定這個世界需要什麼,或者誰需要你,當時的一切都隻是無止境的問號,而且沒有東西可以驗證。年輕的時候體會虛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當一切都很虛無,而你卻還想要抓住那一點點真實的時候,就是你起步的開始。
過去這一年,在三十歲的頭一年,我不得已做了逃兵,仗著年齡的擦邊球,打著“療傷”的旗號到處遊走,實在是無目的的虛無。正是因為這樣的虛無,非要說“經曆”了很多,顯得文過飾非。也是,在巨大的宇宙洪荒中,個人的一點波動、挫折、喜悅實在不值一提。萊辛寫過:所謂人的成長,其實是不斷發現個人獨特的經曆原來都隻是人類普遍經驗的一部分。那麼,我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幾乎不寫微博、不發朋友圈,我活在自己的時序中,甚至擔心個人的那點害怕和張狂會打擾別人的生活,因為每個人都有那麼多事情要做,我沒有資本讓身邊人因為我一句“感花澗月,淚鳥心驚”而擔驚受怕,耽誤他人的時間等於殘害,所以,我努力端正模樣。
這一年的旅行,竟然都在造訪各式各樣的市集、市場,從某種角度來說,正如我的初衷,它讓旅行不是一場包著保鮮膜的出行——去了有名的景點、參觀了必去的展覽館、造訪了旅遊書上推薦的餐廳,但還是像被關在籠子裏、不斷移進移出的動物。取而代之的,是那麼多活色生香的蔬菜水果手工藝品,以及人、事、物,他們不厭其煩地朝你打招呼“你好嗎?我很好,為什麼不好呢?有什麼理由不好!就是有點兒冷對吧?”那一刻,隻覺人生一世,榮辱得失都清淡如水,背時遭劫亦無甚大礙。
我的期待和失落一樣多,我的篤定和疑惑一樣多。多數時候,我們都在扮演著壁花少年,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不夠漂亮,不擅辭令,不夠有知會,默默躲在角落。我的直覺告訴我,我要的生活一點也不是坦途,可它也說,一切都還來得及。我還來得及成為自己喜歡的自己,變得平和變得寬廣。
“若你遇見她要偶遇不要久遇,要擦肩不要相認,要思念不要相見,要相愛不要做愛。”這麼說來,一如最初,我一點都不喜歡重逢,往往一些早已結束的故事又會再次開始,原本已平靜的心態又要掀起波瀾,這又何苦呢?而我們掛在嘴上的那些“微信上聯絡”“你下次來的時候一定要叫我”基本也隻是社交辭令,其實我們心裏都清楚得很,茫茫人世界,有些人,真的再也不會遇到了。
當我站起身來,看著燦爛的燈火,和所有新奇的事物,聽著那首歌,和現在喜歡的人去兜風。這一刻,我明白自己不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赤誠和現實是永恒的戰爭,哪怕知道後果也學不會遊戲人間,就像明知會輸還是認真。
我還是會享受每一次飛行,和書一起雙腳離地幾小時,然後一個不同的自己重新降落;我還是熱衷於去二手複古市集,直到選到自己中意的裙子和好看的牛皮綁帶小高跟;我會一頭栽進當地市場文化,挑選和季節同步的蔬果;我也會突然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司康餅配咖啡。
無論如何,時間都一樣會過去,就像潮漲潮落,在這幕洶湧的太平洋邊,有人倔強地選擇對方,做彼此心上那道深不可測的傷口,然後修複它。
一切都會好的,就像這個在無數個流言中劫後餘生的堅強星球。寫完這一年的故事,又過年了,在某一天的某一處,我會遇到同樣喜歡我的人。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