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不打算說話，隻是微微蹙眉，用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審視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才開口道：“你知我不願勉強你，你若答應了我自願隨我回冥界入輪回，我必定保……”
他的話突然頓住，因為砂嫿恨恨地瞪著他，像是怔了下，他的語氣緩和了下來：“罷了，我先給你解了禁言。”
話落，一道金光佛過她額心。
察覺到那灼燒感，她下意識地閉上美眸怕被刺傷眼。
等到她睜開眼的時候，開口就要說話，太久沒說話嗓子沙啞得微低：“我要洗澡。”
最後，她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蓮栙像是愣了下，砂嫿又急道：“我已經半個月沒有沐浴了，再不……”
“沒事，我不嫌你。”
蓮栙打斷了她的話，轉身又去看窗外。
砂嫿默了會，然後是又羞又惱：“可我很嫌棄自個——”
大半個月未潔身，她都能聞到身上發出的酸氣了，現下是她嫌棄自己好不好。
見她堅持，蓮栙也隻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他再瞥了眼前不久剛送上桌的精致吃食，沉吟道：“不要再打什麼念想了，你一日不心甘情願入輪回，我們就在這裏多呆一日。”
說罷。
他招手喚來客棧一個打雜的少女，給了她一綻銀子拜托她幫她沐浴。
砂嫿那會正在床上動彈不得，就聽到蓮栙在那疑惑的打雜少女的直視下，撒起謊來絲毫不含糊：“我愛妻三年前遇到了賊人，不慎掉落懸崖終身癱瘓，還請麻煩姑娘了。”
那打雜少女年紀也尚幼。
聽他說的很是動容，一句話就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她頓時有些同情地道：“不要太傷感了，你們一定會夫妻恩愛到白頭的。”
砂嫿剛想著蓮栙應該會有些為欺騙無知少女而愧疚時，就見他麵色不改，轉頭看向她的方向，若有其事地嗯了一聲。
——這廝，臉皮有些厚。
砂嫿如是想。
然而，接下來在那打雜少女走進來後，麵對她驚悚的眼神，砂嫿才想起一件事，凡人是看不到妖魂的。
“客官，你的愛妻呢？！”
耳畔傳來那少女驚愕的聲音，砂嫿下意識地抬起美眸去看蓮栙。
他正蹙著眉，像是也才想起了凡人看不到妖魂這件事，沉吟了會，他道：“她暫且不在這裏，你給我打桶熱水和入浴用的物什就好了。”
直到那打雜少女神色古怪地走了後，砂嫿才忍不住道：“你要幫我沐浴麼。”最後兩個字落下，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臊紅了一張臉。
蓮栙抬起頭的時候，正好看到那雙濕漉漉的美眸望著自己，她臉上的神色有些糾結。
他一愣，卻也沒反駁。
直到沐浴的熱水備好了。
那打雜少女走出屏風後，蓮栙才默不作聲地解了她的束縛咒。
瞧見她的驚訝，他低聲道：“你要是想逃跑，我會打斷你的腿……”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眸光陰森起來，“砂嫿，我是認真的。”
那語氣裏的警告意味極濃。
砂嫿也懶得再搭理他。
初初走到屏風後她望著那一大桶熱水有些遲疑，直到她美眸餘光瞥到蓮栙始終背對著她站在遠些距離的窗子前時，才放下心來。
大半個月未淨身，現下泡在熱水裏她很快就享受似的半眯起了美眸。
撥弄了幾下桶裏的紅花瓣。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道：“蓮栙，你怎麼知道用那小紙人幻做香膏妖的模樣，你不是不記得我麼？怎麼會記得我過去與香膏妖素來交好……”
她轉過身，整個身子泡在紅花瓣澡水裏，隻露出了個圓潤的肩膀和個小腦袋。
蓮栙聽到她的話，不經意地轉過身，從他的角度看，就看到她閑適地泡在桶裏，臉色潤紅，一雙美眸裏染上了慵懶的嫵媚神態。
他的視線移開，卻又好巧不巧地對上那精致的鎖骨，正緩慢地滑下了水珠……
廂房裏一時無言，詭異的沉默。
唯有砂嫿瞪著美眸呆愣愣的。
蓮栙的臉色倒也沒有多變，隻是淡淡地背過身，扔給了她一套華美衣裳，那衣裳一貼近她就變得透明起來，與她融合在一起。
隻聽他道：“我從冥界追捕了你幾百年，你過去的事多多少少也是會知道一些的。”
那就是，他還是不記得她。
莫名的，鼻子一酸，砂嫿微微低垂下美眸，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