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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到過重慶,所以走出江北機場時春天的熱氣迎麵撲來,把我生生嚇了一跳。耀眼的陽光,溫熱的空氣,青綠的草木,讓來自寒冷上海的我有走進另一重時空的錯覺。
“去哪點?”出租車司機像這兒的氣候一樣熱情。
“葉寧街。”我坐進後座。
“在渝北哦,收你五十塊錢嘛。”車子發動了,我沒有心思接司機的話,低下頭撫過手裏的書,弗洛伊德銳利的目光穿越過百年的歲月,在我臉上凝固。
書的背麵,有人用鉛筆寫下一個地址:重慶市葉寧街11號,心靈會。
此時距秦澈的死已經過去了十二個小時,我沒有報警,為的是盡快找到催眠師百裏途。把秦澈的屍體藏在浴室裏我就開車趕往機場,搭淩晨三點起飛的飛機,到達重慶時天已大亮。
我不是沒有想過,如果警方在我家浴室裏發現了屍體,那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洗脫嫌疑了,不過話說回來,凶手本來就是我,為什麼要逃脫正義的懲罰?
我無奈苦笑,現在無疑是掙紮在無邊的黑夜中,隻能希望百裏途能為我帶來黎明。再次低頭,我的視線停在“心靈會”這三個字上。
在機場等飛機時我用手機上網搜索“塞勒涅心靈會”,網上的信息僅僅告訴我這是一個總部設在美國舊金山的國際學會,專門進行對人類潛意識的研究。但真實情況絕不會這麼簡單,我相信這個組織必定隱藏了更深的秘密。
“到咯,這條路就是葉寧街。”司機停下車道,打斷我的思緒。
我收起書走下車,眼前是一條鋪滿樹蔭的街道,道路兩旁粗壯的法國梧桐生了新葉,一幢幢價格不菲的西式別墅藏在幽靜的樹影間,看起來這裏是一處富人的居住地。
我數著門牌,來到第十一幢別墅前。在敲門前我停下腳步,回過頭四處張望,整條葉寧街安靜得讓人心裏發慌。
不,這裏不能說是安靜,簡直可以說是淒涼,那些豪華洋樓至少在十年前就已竣工,但全都沒有居住過的痕跡,草坪雖然在近期內被修剪過,但正中央的袖珍噴泉已經積了厚厚的塵土,一看就知道有很久沒噴過水了。我仿似踏入了一座死城。
“吱呀”一聲輕響,我麵前的門開了,一位頭發銀白的老人走到門前,邀請我道:“進來吧,先生,百裏在等你。”
老人身穿寬鬆的格子襯衫,皺紋交錯的黃皮膚和淡藍色的瞳孔表明了他的混血血統。他彬彬有禮的領我進門,一舉一動間流露出古老貴族的氣質。
“請問您是……”在老人的氣場下,我的態度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謙遜起來。
“我是百裏的助手。”老人頭也不回地道,徑直帶我來到客廳。
即便是憂心忡忡的我,也不得不驚歎於在中國還能見到如此純粹的古歐式客廳:線條簡樸的家具在古典風格的壁紙下尤顯厚重,舒適的軟沙發前鋪著暗色調的土耳其地毯,落地式台燈在一角發出輕柔的射光,牆壁上掛了兩幅精美的油畫,另一邊的書架上排著絕版的精裝書……這樣的裝潢不能讓人感覺到奢華,但底蘊之深厚不是奢華場所比得上的。
雕刻在對麵牆上的徽飾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一片線條粗略的梧桐葉,葉子正中有一隻眼睛。西方古老家族都有屬於自己的家族飾章,我猜想這也應該是飾章之類的標誌吧。
“我們為你準備了早餐。”老人拍了拍愣住的我,指向隔壁的餐廳,“你可以在那兒享用,我去樓上通知百裏。”
老人走上旋轉樓梯,背影消失在樓上燭光一般的燈影裏。
我來到餐廳,餐桌上擺了一杯溫熱的鮮奶和幾塊吐司,旁邊放著黃油,還有一碟上海腐乳。
雖然還沒見到百裏途,但這裏已經讓我慌亂的心寧靜了許多,胃裏的饑餓感襲上心來,我狼吞虎咽的把食物裝進肚裏。
吃完東西,二樓還不見有人下來。我來到客廳,坐在舒服的沙發上。
柔和的燈光撩撥著我的眼皮,困意陣陣湧起,牆上困在梧桐葉裏的眼睛盯著我,我輕輕閉上眼,放任意識就此跌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