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尋訪(1 / 3)

在袁尚的故事裏,我和離若的相識被描述得十分傳奇,幾乎就是一場一見鍾情的邂逅。

在一個清冷的黃昏,殘陽如血般落在遠處的山巒裏,我臥睡在翠湖旁的巨石上。而離若是一個路過的美麗女子,給我披上了一件厚實的外衣,當我睜開眼的時候,我們墜入了彼此的眼波蕩漾之中。

在我的記憶裏,替我蓋上衣服的其實是袁尚。

而恰好離若化身成女子從湖邊走過,袁尚看得出神以致將衣服直接扔在了我的頭上,我朦朧中用手拔開衣衫,卻被衣帶牽扯,失足跌落在冰冷的湖水之中。

那其實是場尷尬的相見,但在那尷尬之中,我卻見到了離若的笑容,那種足以讓我忘記自己身份的傾城之容。

袁尚總是會在閑暇時候過來找我,替我帶些酒和吃的,而我和離若開始習慣於沿著翠湖行走,流連山色湖光。

離若盡力掩飾著自己的身份,而我依然能在她身上嗅到一絲腥味,我知道她一定吃過人,但我不想去追究。

她在我麵前,天真得就像一個孩子,跳躍著,旋轉著,從不願意安分走路。安靜的時候,她又盯著翠色的湖麵發呆,她做的所有事情,都能讓我在靜立的時候心生溫暖。

為了掩飾著自己的獵靈人的氣息,我經常換衣服。穿香草狠狠薰過的衣服,能在一定程度上遮掩我的氣息。

那是短暫而無憂的時光,有一天她固執地要念詩給我聽。

一直以來,她甚至很少和我說話,卻說要念詩給我聽,我甚是詫異地坐在圓石上,她輕提裙角,裝模作樣地沉思一會兒。我看得出她對將吟的詩已經構思很久了。

她聲音抑揚頓挫,動作有板有眼,“君前行路自灑逸,妾落碧茵身蜿蜒。”

我以為會有很長,笑吟吟地等著下文,她卻漲紅了臉,說,“我,念完了。”

“你等著我接?”我說,我聽出她的詩裏說了她的身份,卻故作不睬。

“能聽懂嗎?”她見我不針對她的詩句,問。

“挽劍當贈牽牛子,昏日晨陽同賞玩。”我將她輕擁入懷,“能聽懂嗎?”

“不是懂不懂的問題,是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你也應該知道我是吧?但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是,所以我想告訴你。”她局促地說。

“真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大笑著,心想自己的氣息還是太重了,熏香果然無法掩蓋住。隻是這樣的傻瓜,還敢待在我的身邊。

袁尚的故事裏,我作為神仙和一個凡間的女子幸福美滿地生活在落雁山上,而實際上,那也是我的想法,隻是,在實現這個願望的過程中,出現了一個很大的意外。

秋季裏,一個半靈進了解語所在的城市。那個有著旺盛半靈特質的家夥,帶著嗜血的本性,帶著對靈的複仇使命,將在秋季裏虛弱無力的解語逼上了絕路。

我阻止了一切,卻也身受重傷,瀕臨死亡。那時的我依然想著與離若的約定,要袁尚送我上山,死在半路之後,我讓袁尚將我連帶著我的“逝”,葬在了落雁山的近處。

在“鏡”中,我頗為感激地看著袁尚聚精會神地講那個虛假的傳說,回憶那些與真實相關的東西。

我真該當麵感謝,但我所見的隻是已經發生的,隻是過去的影子而已,所以無法實現。

桃花沒注意聽故事,隻是望著袁尚麵露欣慰,故事並不重要吧,重要的是可以見到爺爺,感受天倫之樂。

真高興還是能替她做點事情。

往事已矣,逝者如塵,活著的人,懷揣著溫暖的記憶,繼續生活吧。

我整理好衣服,迎著陽光,邁入新天地。

這是一個美麗的村子,一條晶瑩剔透如玉帶的小河從中穿過,十幾戶人家星星點點布列在或高或低的位置。傍晚時分,炊煙嫋嫋,村口有幾個頑童嬉鬧玩耍,圍著一棵巨大的榕樹追逐。

我順延著道路前行,在經過榕樹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尖叫,一個黑影從我頭頂茂盛的樹葉中猛撲了下來,不及閃躲已經觸及眼前,將我撲通砸翻在地,整個視野裏我隻看到昏黃的天空和綠色的樹冠。

眼睛慢慢放向被重物壓著的腰部。

是個小女孩子,約莫八九歲,紮著兩個小辮子,穿灰色的衣裙。她安然地坐在我的身上,用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天真無邪地望著我,似乎在細細打量。“咦?”良久,她開口了,一臉恍然大悟,似乎有很多的話都湧上了嘴邊,嘴緩緩張大到了圓形。

“咦什麼?”我莫名其妙地望著她。

“沒什麼。”她搖搖頭,收回了所有的表情,然後站起身,拍了拍衣服,咂巴咂巴嘴,走向了榕樹。眼角的餘光卻一直在掃著我,可能感覺到我沒在注意她了,撒開腳丫子一溜煙竄走了。

“這家夥。”我摸著有些疼痛的腰站起來。

踩在碎石堆積起來的狹窄河堤上往村子的中央走,開始有婦人叫自家的孩子回家吃飯。孩童追逐而過,帶起的氣流沾染著我的長衫,孩童特有的不知疲倦與張狂在他們身上彌漫。

山坡處的小茅屋還在,門口一張木頭桌子擺放著一個木桶和兩個瓦碗,和多年前一樣。

茅屋裏亮著燈,但在昏黃的光線下,還是有些暗,我上前推開門,看到頭發銀白的釋夢坐在搖椅上閉目養神。

“來了。”釋夢慢慢地睜開眼,對我說。

“讓你久等了。”我恭敬地點了點頭。

“你還是這麼年輕。”釋夢笑了笑,“你們果然是被女媧寵幸著呢。”

“歲月隻是在我們的生命裏顯得有些遲緩。”我掩上門,靠著牆站著。既然她認錯了人,我也沒想著要過多解釋。

就讓我延續著上一世的生命和記憶,來完成他未能完成的一切吧。

茅屋顯得有些低矮,讓我不得不佝僂著身子,“這個村子倒是一切都沒發生什麼變化呢,比起我們來,它才是真正永恒的東西吧”

“依舊有耕作的大人,依舊有奔跑嬉戲的孩子,依舊有奔流不息的河流,也依舊有冉冉的炊煙,如果忽略那些麵孔,隻看這些的話,的確是沒有任何改變,嗬。”釋夢站起來,望向窗邊,透過這個窗,可以看到整個村子的麵目,“兩百年裏,都是這樣一成不變的景象。”

“也難得你不厭煩。”我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