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下,讓他走。”凝月意識到了清風所附帶的威脅。
“好。”霸下調息了下呼吸,但雙眼的怒意已然無法掩飾,“某已不是青城之人,你無須糾纏不清,至此兩斷,互不來往!”
“我怎可看你自甘墮落!”清風少了以往的從容,腔調都變了。
“是半靈!與靈與人俱不類同。”霸下反駁,“匡雀,某心向往之,與你有什麼關係!”
“我是你父親!”清風終究無法掩飾自己,“我怎可看你與此類靈物聚於一處,為禍人間!若你不跟我回去,我必斃你於劍下!”
真是方寸大亂的家夥。
“是嗎?”霸下身形陡然變大數倍,衣物盡碎,整個樣子都已經變成了一條巨大的龜身蛇頭蛇尾的怪物,那血盆的大口在清風的頭頂,呼吸著陣陣陰風,“在青城演武那天,圍觀的道士眼中看到這副樣子的時候,某就告訴自己,絕對不會饒恕那個叫作父親的家夥!”
清風的眼中充滿了錯愕。
“連你也會用這種眼神來看自己的兒子呢!”霸下欣然接受了這個父親,他那沉積在心中的憤怒需要一個發泄的出口,無疑,就是清風,這個造就了他那般模樣的父親。
“是我的過錯。”清風頹然跪倒在地,手中的木劍跌落塵土。
“某不會再怪誰。”霸下說,話語很冷,“當然,在你死之後。”
清風一副甘心受死的架勢。
一個半靈已經跨進了法陣。霸下將大口貼近了清風。
“很多時候,我們會怨恨把我們帶到這個世界上的人,我們會想,如果沒有來到這個世界,那麼多的痛苦便無須承受。”我說,“可是,霸下,當你開心的時候你何曾感謝過他們?遭受了不幸的時候才將怨恨轉嫁在了他們身上,是不是太過自私了?”
霸下並沒有停頓,仿佛沒有聽到我的話,但他改變了進攻方式,他合攏了嘴,頭重重地撞在了清風的身上,清風連滾帶爬地被撞翻在地,口中的鮮血瞬間將胸前的青衫染紅了。
“你憑什麼教訓某?”霸下那紅黑的眸子閃現出我的身影,他側過了頭緊盯著我。
在他們的眼中,我沒有受過那樣的苦,所以沒資格吧。
藏言是,霸下也是。
“沒有人必須對你的人生負責。”我想起少年時候的我總是在某些時候怨怒自己的父母給予太少。我行走在城市的街道不記得何時開始了一個人行走,可是,我也開心過的。即使有過短暫的孤單和那無法抹去的悲傷,我也有開心的時候。那肆無忌憚的張狂大笑之時,我也曾感謝自己的父母,他們讓我存在了,就這麼簡單。
霸下,即使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日子,你也有過開心吧。那時候的你,是否感謝父母將你帶到了這個世界?
我無所畏懼地直視著霸下的眼,“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說的話的。”
“滾!”霸下朝清風怒吼,“某再也不想見到你。”
我感覺清風在那一刹那蒼老了許多,他用木劍支地,趔趄著站起來,並用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鮮血,“師兄和弟子們很快就會過來,一個半靈抵擋不了多久。”說完,他背過身,向天望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朝來路走去。
這時我明白,他們沒有前來,並不是被傾羽牽製了,而純粹是他們要集中力量,先將傾羽解決。
還剩下三個“庸”。
凝月身體突然踉蹌一下,向旁邊的支撐物靠去。“傾羽……”她輕聲念道。
“凝月,你沒事吧?”霸下迷惑地問。
“傾羽消失了。”凝月悲傷的臉極度扭曲,雙眼更是一片惘然。
青城的人來得很快,附近很快傳來了熙熙攘攘的腳步聲。
“先將他們送走。”凝月看到藏言欲動,連忙製止。“霸下,你也跟他們一起走,去真正屬於我們的地方,在那裏,你會很快忘記悲傷的。”
霸下卻背過了身,說道:“實際上,某從踏入青城開始,就喜歡上了那個地方,每日習武練功,與師兄弟們談笑風生,聽師父講些降靈伏魔的故事,某把那當成了一輩子的生活。可是,當大師兄那一劍刺過來的時候,某看到自己變了,變成了那故事中的惡靈,某看到了師兄弟們錯愕的眼神,看到了師傅拔出了七星劍。某隻想和青城的道人一樣,過那樣普通的日子,卻因為這副樣子的出現,讓那普通的生活都成了泡影,那一瞬間失去一切,也包括自己,我便成了某。”
“霸下?”凝月輕輕喚。
“那家夥說得對,其實,某已經有過快樂的日子了。”霸下說,“比起從一出生就遭遇悲慘的他們來說,某已感受過幸福了,雖然,某知道你說的那個地方一定能讓某找回自己,但,讓他們去吧。”
霸下巨大的身軀朝山下衝了下去。
“凝月,到你了。”傳送完最後一個“庸”,靜夜說。
“不用了,靜夜,解除傳送陣吧。”凝月說,她的目光望向霸下離去的方向,帶著憂傷和決絕。
“你不該在這裏倒下,還有很多事情要你去做,凝月。”靜夜並沒解除傳送陣,“那些顛沛流離沒有回家之所的半靈們都等待著你,隻有你,才能清楚地知道他們的希冀,也隻有你才能準確地找到他們等候的地點。”
“可是,傾羽死了!”凝月朝靜夜大喊,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伴隨著無法抑製的悲愴呼號從她口裏傳來,失去了之前的矜持和淡然,“再也回不來了。”
“這樣的事情,總會出現的。”靜夜保持著傳送陣,“傾羽雖然喜歡說些什麼義正詞嚴的話來擺明自己的立場,但我知道,他隻是為了你,你不該讓他的付出成為白費。”
凝月一刹那有些失神,終究向傳送陣邁出了一步,“那你們?”
“逃脫沒問題。”靜夜說,“我們回家再見。”
凝月點了點頭,“回家見。”
凝月消失在了傳送陣裏,這讓我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雖然我隻是傳送陣的輔陣腳,但就我本身那低微的靈力來說,已然是超水平的發揮了,再耗上個幾分鍾,我估計得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