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開始的。
夏天的暴雨總是說來就來,老舊的學校幾乎瞬間被雨水包圍,成了翻版的“水上威尼斯”,小蘿卜頭們隻好在教室裏等著父母送來口糧。很不幸,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兩家商量好的,他們兩個人吃到了同款的包子,一樣的餡兒,一樣的冷,然後一樣得了一種叫作“肚子疼”的不大不小、可大可小的病。
到底是有多特別?全班居然就他倆吃壞了肚子。疼痛難耐的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而且死相淒涼,是被一個包子毒死的。她還記得自己曾在疼痛的間隙偷看了他一眼,覺得有個人陪著自己一起死,也不算孤單。現在想想,那時候自己的腦洞著實不小。
終於等到爸爸趕來接她回家,經過一番折騰,才算安穩下來。麵對持續確認是否可以繼續去學校的父母,頗為精明的小沈雪給自己放了一個小假。結果第二天,老師的批評就到了,不為別的,就因為同為病患的他堅持回了學校,反而襯得她太嬌貴,隻是小毛病就偷懶不上課。
討厭,老師總是喜歡他那種學生,輕傷不下火線……
3
下班回家需要先坐幾站公交,然後一路坐地鐵回去。北京有權讓她這樣的外鄉人活得很卑微,畢竟來這裏追尋夢想的人太多,她隻是。
其中不起眼的一個。
沈雪一直都不怎麼起眼,雖然上學時成績中上,性格有些潑辣,常常以姐自居,被同學冠以“霸王花”的稱號,可是跟他一比,自己立馬就變成了一朵飄在天際、無足輕重的流雲。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從小是鄰居,長大是同學,隻是青梅竹馬不相逢。他向來溫和陽光,盡管生活在離異重組家庭,依然品學兼優,是所有女孩子心中的王子。
相識十五年,他唯一一次的怒氣,比所有的溫柔都更讓沈雪記憶猶新……
也不知是誰說了他姐姐的壞話,像是要挑撥離間似的,說這話是從沈雪這裏傳出來的。他怒氣衝衝地衝著她吼,吼的是什麼,她一點兒都沒聽到,隻記得那時他臉上充滿戾氣。原來,自己在他的心裏是這樣的人;原來,自己竟會在意他的不信任;原來,麵對他的怒火,自己會感到這般委屈。心像用卷筆刀削過的鉛筆,一層層地被刮扯掉皮肉,真疼。
“立水橋站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從後門下車。”乘務員的報站聲響起。沈雪努力收回快要掉出來的眼淚,慌忙下了車。
那時,她是有些瞧不起自己的。明明在別人麵前張牙舞爪,一看到他卻變得怯弱起來,卑微得像誰都可以踩上一腳的無名野草。
她一直在努力成長,想長到能讓他看到的高度,然後在春風沉醉的黃昏裏,搖曳著優美的身姿,讓他癡迷、留戀。然而在他們認識的。
十五年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可能。她總是在他身邊,卻覺得他離她太遠,除了那一次。
那個飄著細雨的傍晚,她看了一眼從淺灰色的天幕上不斷墜落的雨滴,背起書包衝進了雨裏。校門拐角處,一把黑色的傘遮擋了頭上的雨水,她回過頭時,看到他噙著淡淡的微笑:“一起走吧。”
高出沈雪一頭的他單手撐傘走在她的左邊,而她低著頭,默默前行。她第一次這般不知所措,雙手像是壞掉了,怎麼擺弄都不合適,隻好緊緊地攥著書包背帶,無意間碰到他的手臂,心髒又是猛地一陣緊縮,連忙躲開。他見狀,也隻是微笑不語,默默地將雨傘向她這邊傾斜著。莫名地,她有一些安心。
4
他們之間有著十五年的光陰,卻似乎真沒什麼值得一說的故事,平淡如斯,就像麻木地將自己送入地鐵的人們,日日如此,毫無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