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廟宇,虔誠的信徒,以及芸芸眾生。陽光傾灑下來,塵世萬物像是鍍了一層佛光,熠熠生輝。
葉嵐站在布達拉宮前,像李曉那樣斜挎著吉他,揚手撥弄起第一根琴弦。
“……假如恰好你也喜歡我,於我而言,算不算解脫……”
離去時,她身輕如燕。“一念一想,足矣;多則成魔。”這是修行者對她。
說的話。
1
葉嵐佇立在窗前,靜靜地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細雨。微風透過窗紗,輕輕撩動著她的雪紡長裙,以及柔順的長發。
她的眼神迷離,似被春雨洗潤的嫩綠感染而出神,又似飄忽零落地散漫無狀。在她右手的下方,是一張紅木小桌,深邃而精致,小巧得像一個高腳方凳。桌麵上,一束蘭花插在幹淨的玻璃花瓶裏,旁邊是一張卡帶。
卡帶上麵貼著的不是歌名、內容說明的廣告紙,而是一張按照卡帶形狀剪成的普通紙片。紙片多處泛黃,顯然是經過時間消磨的,有黑色的鋼筆字——“給你的歌”。葉嵐並沒有去觸碰卡帶,而是安靜地看著窗外溫柔的春景。
一隻燕子淺淺飛過,穿梭在綿綿密密的雨絲中,不時地調試著飛翔的姿勢,直到它落在對麵屋簷下的小窩旁邊。葉嵐似乎被這隻遲鈍的燕子吸引了,目光一直隨著它的身影,等到燕子落窩,她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像是安下心來。
轉過身,拿起桌上的卡帶輕輕地摩挲著,翻到背麵,怔怔地看著上麵的文字——“曉和嵐,永遠在一起”。
“三年了,有些事情就此放在心裏吧,曉曉也明白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陳雯來到屋裏,看著拿著卡帶發呆的女兒,輕聲地說。
“媽,我知道。”葉嵐回頭,看著陳雯。這幾年,她的白發又添了許多。
爸爸過世以後,媽媽有好多年不怎麼打扮自己了,她說,再打扮也沒人看。可自從李曉出事後,媽媽又開始注重著裝打扮,每天都細心地梳理頭發,穿著得體的衣服,對所有的事情都表現得雲淡風輕。葉嵐知道,媽媽是不想讓她擔心。
想到自己,想到李曉,葉嵐沒來由地一陣心痛,她如今依舊每日精心地裝扮自己,大概就是希望,有一天,那個混蛋能再次出現在她眼前吧。
“要說李曉這孩子,還真是不錯。”陳雯輕歎,“但人有時候,就是命,來的去的,都是注定。這種時候更要活得好,才不會辜負已故愛人的期待啊。”
葉嵐輕輕地抱住陳雯:“媽,我知道,我會過得好好的,給那個混。
蛋看。”
不知道明天還會有多少人會去看他。葉嵐想著,或許沒有多少人了吧,隻有我一個人也挺好的,至少也算是獨處時光吧。那個混蛋自從跟她談戀愛以來,眼裏就隻有兄弟,他們獨處的時間本就少得可憐,能獨處的時候,他又多數時間在昏睡著。
葉嵐想著想著,忽然覺得鼻子有點兒酸:“他那樣待我,我幹嗎還要想他?我是不是有病啊?”
次日,天空放晴,被雨水溫柔梳洗過的世界格外明媚,葉嵐似乎被這景象感染,心中的悲傷也少了些許。
一大早,坐上班車來到墓地,叢叢的墓碑掩映在柏樹和青草之中,平添了些許荒蕪感。李曉的墓碑前已經站了一個人,是王斌,以前李曉那個樂隊的主音吉他,一個陽光大男孩。
“你來了。”王斌看到葉嵐時輕聲說,“他們不來了。樂隊解散後,大家各奔東西,還留在這個城市的,就隻有我了。”
“嗯!”葉嵐淡淡地應了聲,將手中的捧花放在墓碑前,目光靜靜地看著“李曉之墓”的字樣。春日明媚之中,墓碑顯得如此平凡,就像是塊普通的長方形石板。死後變得如此中規中矩,對特立獨行的李曉來說,也算是一種嘲諷吧。
葉嵐發覺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悲愴欲絕,相反,心中出奇地寧靜,就像陽光撫過墓碑旁的青草一般沒有波瀾。
或許,我本就如此善變吧。葉嵐想:沒想到,我已經快要將你遺。
忘了。來生再見之時,我們還要在一起嗎?“我們走吧!”王斌提醒道。
葉嵐點了點頭,轉身離開。這一次,她沒有回頭。李曉,假如此刻你的靈魂出現在墓碑前,看到我不曾回頭,一定會怒火中燒吧。
和往年一樣,兩人來到一間茶屋。李曉生前喜歡喝茶,盡管喝茶這種行為和搖滾樂看上去完全不搭界,但那個混蛋就是喜歡,還說什麼修身養性。他嘶吼著唱歌時,完全看不出他那些所謂的修身養性到底修在哪裏。
李曉走後,每年的這一天,大家都會到茶屋裏小坐,聊聊關於他的事情,隻是來的人一年比一年少,到今年,就隻有葉嵐和王斌兩個人了。
葉嵐端起茶碗,看了一眼窗外密密匝匝的樹葉,還有疏疏落落的陽光。或許有一天,我也不會來了吧。
“有什麼打算?”王斌看著葉嵐,問道。“還那樣,上班下班,能有什麼打算。”葉嵐說得輕描淡寫。“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王斌的語氣有些急促。葉嵐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但不想點破:“王斌,我有些累了,回。
去吧。”
“好!”王斌神色黯然地點了點頭。
並肩走在小鎮上,錯亂的商鋪映入眼簾,葉嵐享受般地將一切收入眼底,忽然看到一家蛋糕店,偏過頭對王斌說:“我們買個蛋糕吧。
李曉那家夥一直特立獨行,不走尋常路,我忽然覺得,他的祭日,買個蛋糕慶祝一下也不錯。”
2
寂月皎皎,鋪滿整院的冷清。偶爾會有幾聲的蟲鳴,或是風吹樹葉的嘩嘩聲,但是,這一切都是熱鬧不起來的。
兩個人坐在一個正方形石桌旁,桌上放著一個蛋糕。
葉嵐小心地解開包裝盒上的簡易蝴蝶結,拿掉蓋子,一個圓形的小蛋糕露出全貌,上麵沒有字。她本想寫上“李曉,祭日快樂”,但終歸做不出這種驚世駭俗的事情,又怕店家將她攆出來,也就放棄了。
從旁邊的小袋子裏抽出三根蠟燭,神色平靜地插到蛋糕上。“帶打火機了嗎?”葉嵐抬頭問王斌。“沒帶,自從那件事後,我就戒煙了。”“哦,那你到屋裏拿吧,正屋的方桌上有,還有東邊的牆上掛著一。
把吉他,你也取來。”“好!”
王斌去屋裏的工夫,葉嵐將蠟燭全部插好,搓搓手坐下來,目光溫柔地看著蛋糕,呢喃道:“混蛋,你可沒得吃嘍。”
“東西拿來了!”王斌的聲音傳來。
葉嵐伸手拿過打火機,將三根蠟燭點燃,露出淺淺的笑容:“李。
曉,祭日快樂,不過,你沒法吹蠟燭了,哈哈,我就代你吹吧,你這混蛋,每次我過生日,你都搶著把我的蠟燭吹滅,這次你沒辦法了吧。”
葉嵐正準備吹蠟燭的時候,突然刮來了一陣風,不大,卻恰好吹滅了剛點燃的蠟燭。
王斌以為是葉嵐吹滅了蠟燭,正準備調試好吉他,彈一首樂隊的歌。當他微笑著看向葉嵐時,卻見她怔怔地看著蠟燭,淚水模糊了雙眼。
“王斌,王斌,你看到了吧,那個混蛋來吹蠟燭了。老是這樣,來了又不出現……”葉嵐的聲音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