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偷東西,就這樣走了。他倒是希望他們當著他的麵偷點兒東西,他覺得從他眼皮子底下偷走東西是件有意思的事。他的生活已沒有有意思的事了。還會越來越沒有意思。如果他們偷東西,他不會喊。他覺得這屋子裏沒有哪件東西是不能被偷走的。
沒有什麼是不能被偷走的。連他的生活也已經被偷走了,何況身外之物?
他的手上還拿著小偷留給他的那張光碟。這種片子他不是沒有看過。他還同小暉一起看過。他知道也就是那些花樣。但人就是這麼奇怪,明明知道就那些事,還會滿懷好奇地想看個究竟。他打開電視機,然後把光盤塞進影碟機。幾乎沒有過場屏幕上就出現了赤身祼體的一對男女。
丁家明最早見識這種場麵是在他八歲那年。那年夏季,他在中山公園邊一幢老舊的公房內無意中撞見過母親和另外一個男人赤裸相擁。
童年時他是多麼為母親驕傲。那時候進口的商品還極少,母親利用工作便利,經常會送他一些洋玩意兒。那天,母親剛出國回來(那會兒鮮有人出國,母親也是第一次)給他帶來了一塊卡西歐電子表,表盤的邊沿嵌著兩抹棕紅色色條,非常漂亮。得到這樣的禮物,丁家明是多麼高興。
那天是星期天,母親說要去單位加班。丁家明很想跟去,母親拒絕了他。母親說,我忙得很,沒時間照顧你的。母親出門時,丁家明卻偷偷地跟著她。
丁家明對永城小巷子很熟,他決定抄近路去母親的單位。他獨自穿行在永城彎彎曲曲的小巷裏。陽光從小巷的屋頂刺入,把小巷分成陰陽兩半,他看到向陽的窗口掛著一盆一盆的紫羅蘭,葉子和花朵鮮豔欲滴,在陽光下顯出勃勃生機。小巷的盡頭是一個廣場,媽媽的進出口公司就在廣場的邊上。
從相對陰暗的小巷竄出來,廣場上的陽光顯得十分刺眼,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竟然看到媽媽匆匆地從自己的前麵走過。他定睛一看,真是的媽媽。她顯然沒注意到他,低著頭走路,緊跟著一個男人,他們彼此的距離大約有三米。她雖然低著頭,但她走路的姿勢決斷,有著一個明確的目標。他辨認那個男人,從背影看,那男人挺拔健碩。他認識他,曾是雜技團走鋼絲的演員,現在是媽媽的同事。
那天,他一直偷偷跟著媽媽。他們走得很快,丁家明要小跑才能趕上她。他不敢讓他們發現,媽媽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翻下臉,狠狠訓斥他,然後會毫無商量餘地地讓他回家。丁家明東躲西藏,像個暗探。
一會兒,丁家明看著他們進了白衣巷的一個樓梯。當他們進入樓梯後,那男人一把摟住媽媽的腰,媽媽好像早已沒了力氣,軟軟地倒在那男人的懷裏。丁家明看到媽媽的表情像是要窒息了一樣。
他們消失在走道上。丁家明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樓道光線昏暗,他覺得自己像進入了一個黑暗的隧道。樓道裏堆滿了雜物,有幾條殘破的凳子東倒西歪地靠在轉角處。他深吸一口氣,空氣裏有一種令人暈眩的混濁的氣息,這氣息使樓道有一種通向某個未知世界的幻覺,好像樓道的盡頭是天堂或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