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娟本來是說給柯譯予聽的,見柯譯予沒有反應,就訕訕的傻笑了一下,竟笑得有點兒滄桑。
正午空氣像燃著了一樣。整個藍天像大地燃燒的火苗,色澤與煤氣爐燃出的火苗幾乎一模一樣。熱浪隨風推來,像是會烤焦臉上的汗毛。蟬聲正穿越遠處斑駁的樹影,傳入耳膜。柯譯予走在回家的路上,眼前竟晃動著美娟剛才的表情,心裏有點兒難過。
他又思考起昨天晚上的事。關於撞人這件事,他依舊沒想出解決之道。他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柯譯予心事重重地拐入一條小巷。就在他快要進入西門街時,有人突然從後麵撲了過來,一隻胳膊掐住了他的脖子,一把刀子抵住了他的腰上。他一時有點懵了。光天化日的,難道路遇搶劫?他驚魂未定時,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跟我走,我要和你談談,你別反抗,否則我會殺了你。”
原來是王培慶。原來是王培慶這個瘋子。他記起王培慶進入電梯時瘋狂的表情,想,他應該料到王培慶會這麼做。這個人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你想幹什麼?你放開我。”柯譯予試圖掙紮。
王培慶板起臉,命令道:
“你別動,否則我捅死你。”
他話還沒說完,刀子已刺入了柯譯予的衣服,直抵腰部的肌膚。柯譯予感到一陣尖利的痛感傳遍全身。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流血了。流血讓他從剛才的萎靡中振奮起來,心裏竟湧出莫名的快感。他想,這大概同他昨晚以來近乎自虐的情感有關。
“這樣你明白了嗎?你要聽話,乖乖跟我走,我隻想同你談談。”
“老王,你不要這樣。如果為了早上的事,我向你道歉。”
“不需要你道歉。你別給我耍滑頭,也別想著出什麼花招。你別以為我同你鬧著玩的,我真會殺了你。”
柯譯予決定聽從王培慶的話,不再反抗。他幾乎是麻木地跟隨著王培慶。有那麼一刻,在絕望的情緒的支配下,他覺得如果王培慶真的把他殺了也是件不錯的事。至少他可以就此得到解脫。
王培慶押著柯譯予過了小橋,向那自來水塔走去。四周是小樹林,林蔭下雜草叢生。蟬鳴喧鬧,令人煩躁。藍天上那明晃晃的太陽這會兒已掛在水塔的西側,一副超然的模樣,好像這炎熱的夏季同它沒有任何關係。
來到自來水塔邊,王培慶要求柯譯予攀援而上。柯譯予有恐高症,他抬頭看了一眼高塔,從塔下望去,水塔幾乎和藍天一樣高,他隻覺暈眩。
“老王,我們要到上麵去談嗎?”
“是。”
“為什麼?”
“哪來那麼多為什麼。你別廢話,快上去。”
隻有王培慶這樣的瘋子才會想到去這種地方。有些人你永遠弄不明白他的腦袋裏會冒出什麼念頭。柯譯予決定爬上塔去。他把這當成是對自己懲罰的一部分。作為一個罪人他理應受到懲罰。這種自我懲罰的情感在爬塔的過程中洋溢於柯譯予身心。他抬頭看著藍天,藍天給他巨大的誘惑,好像越接近藍天,他就越有解脫的可能性。
心裏雖然是這樣想的,因為恐高症,整個爬塔的過程,柯譯予緊張得要命,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有幾次都踩空了。他聽到王培慶在罵:
“你媽的有點種好不好?隻要你聽話,我不會殺你。”
王培慶手上的刀子一直抵著柯譯予的腰。
終於到了那破損的塔樓。柯譯予鑽了進去,立定後他才鬆了口氣。水塔太高了,他都不敢往外張望。這時,王培慶手持匕首也鑽了進來。刀刃上染上了血跡。柯譯予伸手在腰上摸了一把,衣服上濕漉漉的一片,果真在流血。好像流血這樁事令他心滿意足,柯譯予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你笑什麼?你覺得很可笑嗎?”王培慶問。
柯譯予依舊笑著,看上去傻乎乎的。
王培慶惱羞成怒。“你媽的還笑。”他揪住柯譯予,往塔外推。把柯譯予半個身子推出塔外。王培慶的力氣真大,比想像的大得多。柯譯予感到自己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箏,融到了藍天之中,頓覺天旋地轉。王培慶把他曳回來時,他像一灘泥一樣坐在地上喘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