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3)

薛少秋才打點好行囊,外麵天已近昏。

換下官服,身上是一件石青色帛布衫。點燃案上的蠟燭,便盤腿而坐,拿起身旁的劍,細細擦拭起來。

燈火燭影下,始終眉頭輕蹙,昏黃的光將他麵目映出了些許悲傷的輪廓。再剛強的人,也總有柔軟的一麵。

金滿縣,仿佛是他逃不開的宿命。

七年前,父親一去杳無音訊;如今,他也將踏上相同的路。是會查明真相、幫父親雪恥;亦或重蹈覆轍,誰也無從知曉。

前方路途茫茫。唯一知道的是這一路荊棘,生死必定懸於一線。

思緒正亂,門外一陣敲門聲。

“誰?”

“是我,大人。”劉七斤的聲音。

“進來吧。”薛少秋胡亂披起一件絳紫團花綾羅袍衫,將手中的劍放下,收斂了神色。

劉七斤跨步進來,抱拳頷首。薛少秋見他身上始終是那套大理寺官服,倒也風流俊逸。

“大人。”劉七斤抬起頭,關切道:“您明日就啟程嗎?”

薛少秋點點頭,嗯了一聲。

劉七斤道:“何苦這麼著急?大人近幾日奔波得厲害,休養幾日再去不遲。”

薛少秋正色道:“此去查案,耽擱不得。況且父親當年一事……無論如何,我得對自己有個交代。隻是京城大理寺這邊的日常事務,恐怕要煩你照看了。”

劉七斤沉默半晌,道:“我同您一起去。”

薛少秋神色浮過一絲溫柔,隨即堅定道:“萬萬不可,此去一路生死未卜,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我也不能讓你冒這個險!”劉七斤脫口而出,馬上意識到自己這話不妥,便隻垂首低聲道:“我心裏明白,少爺你此去是為七年前那個案子。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暗處做個隱形人,一是為成少爺眼線,暗中保護少爺安危;二是為不讓他人起疑心。如今胡大人已死,安大人也得知了您的身份,燕南派全門被滅,我沒理由不再站出來保護您。”

薛少秋起身,將劉七斤拉至榻邊坐下,歎道:“你的心我自是明白。當年一夜之間薛家敗落,樹倒猢猻散,仆人們紛紛逃命。唯有你,對我薛家不離不棄,甘願發配為奴。”

劉七斤回憶道:“少爺,您還記得那天夜裏嗎?”

薛少秋道:“那夜下著大雨,全家逃命卻在路上被暗殺,我一個個將屍體背到亂墳崗子,最後一個背起的是你。不料,你竟還殘存著一絲鼻息。”

劉七斤道:“所以我這條命是少爺救的,如今我又怎能背信棄義?”

薛少秋歎道:“你本就不該為了我們薛家搭上這條命。”

劉七斤自責道:“這麼多年,我非但沒幫上少爺什麼,反倒成了您的累贅。”

薛少秋道:“要沒你這個累贅,我恐怕都堅持活不下來。在這世上,我唯一完全信任的人也隻有你了。從前還有個陳楓,隻是如今……”

話未說全,薛少秋隻又喉頭一陣哽咽,緊緊攥住了拳頭。

“無論如何,我的命是老爺和少爺給的。”劉七斤含淚道:“我定要跟您一起去。這路上有危險,我便替您擋了,也好還這一命。”

薛少秋聽罷定了定神,歎口氣道:“你真想好了?可你畢竟……”

話音未落,劉七斤一把摘下官帽,飄飄長發如一匹黑綢般瀉下,隨即抄起案上的剪刀執意道:“七斤願在少爺麵前斷發明誌。”

原這劉七斤竟是個女兒身:杏臉桃腮、楚楚之姿。以前扮作男人,不過是隱藏身份。

劉七斤原是薛家世交——武林劉盟主一家的獨生女,和薛少秋從一出生就定了娃娃親。後來武林中改朝換代,劉盟主一家被燕南派趕盡殺絕,唯有還在繈褓中的劉七斤被薛將軍暗中救下,為守諾言,薛將軍便將劉七斤養在薛家,如親生女兒般對待。劉七斤自從知道自己身世起,就認定自己是薛家的媳婦。薛將軍本打算在薛少秋弱冠之年迎娶劉七斤,不料沒等到那天,那場薛家的滅頂之災便發生了。

之後薛少秋救出劉七斤,兩人隱姓埋名,也未再提及婚姻之事。薛少秋是想等幫父親洗刷冤案之後,風風光光迎娶劉七斤,讓父親在天之魂得以瞑目。

於是一直以來,劉七斤也隻隱藏著自己身份,默默守護在薛少秋身後。她的身份若被拆穿,自然而然燕南派饒不了他。所以無人知道她與薛少秋的關係,除薛少秋外,更無人看過她的女兒之姿。

薛少秋見她想斷發明誌,忙奪去剪刀,動情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好,你既跟著我,我必保護你不受任何傷害!”

劉七斤垂下頭,默默不語,臉頰上卻已一片緋紅。

薛少秋起身道:“七斤,你可知道這金滿縣離哪裏極近?”

“哪裏?”劉七斤不解道。

“西域女兒國。”薛少秋深吸了一口氣道:“七年前的流言蜚語,便是說父親叛逃去了女兒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