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命已經緩緩的閉上了眼,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也明白了什麼。
這樣的美麗開頭的故事,本該有一個美麗的結局,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絕不會是個歡樂的結局,這個男人一定說了一句極其惡毒的話。
“他說:原來是個小黃毛丫頭!”長依依的麵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她的聲音也完全沒有了感情,隻因她已經恨到了骨子裏,任何的感情都是蒼白的,她用了一種最蒼白的語言說出來折磨了她半生的一句話。
原來是小黃毛丫頭。
這句話說出來平時如果杜榮聽到肯定會忍不住會心一笑,可現在他實在笑不出來,他隻覺得無比的寒冷,森森的寒冷。那時的長依依雖然隻有十歲,可她的心智卻早已經是二十歲了,一個成熟的女人被一個好看的男人看光了自己的身體,她也許已經準備接受這一切的時候,那男人卻一臉藐視的走了,這種感覺簡直比一個人先被拋到極高的高空後在狠狠的摔下了爛泥裏。
“他很好,他真的很好。他說完這句話竟然就那麼走了,他隻是輕輕一躍,身子如一隻彩蝶般輕飄飄的飄到了山頂去,再一個翻身居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就那麼樣的走了,夜色已籠罩著山穀,山穀還是同樣秀麗,但他卻似已忽然消失在春風裏。”長依依緊緊的盯住著白雪的顏麵,道:“當年,你不該使出蝶戀花的輕功的,否則我怎麼會知道那人就是白雪你,否則我怎麼能夠找得到你報仇,否則你又怎麼會有今天?”
一遇白雪誤終生,偏偏她遇到的是這樣的白雪,這句話當真如魔咒一般深深的詛咒著每一個和白雪有過太多接觸的女人嗎?
白雪的麵色居然很驚訝,他居然聽到現在也似乎完全想不起這個件事情。
“你還是沒有想起來,原來這麼多年,你的心裏根本從未有過一刻念起過那一日的山穀!”長依依突然又像是發了瘋一般,她簡直無法承受這種事情,那一日那一句話在她心底啃噬了十一年,可結果說這話的人原來早已忘光了,這種巨大的落空感和被藐視感實在太強烈了,她完全接受不了。
白雪輕聲道:“我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為何隻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便會惹下這麼一個可怕的仇恨。他不明白長依依恨的是什麼,恨這話傷害了她,亦或是根本在恨他當初為什麼要走。
世人都說白雪最懂人心,可他真的懂嗎?
“你不需要明白,閻王爺會告訴你的!”長依依袖中一滑,一柄秋水般的短劍反手刺出,直取白雪胸膛,她要挖出白雪的心來看一看,這顆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這一劍並不沒有刺下去,一隻月白色的僧袖卷走了這柄利劍,空性麵無表情道:“不行,他還不能死。”
長依依豎起柳眉,人已經快要跳起來了,厲聲道:“為什麼!?”
“他還有用......現在還不能死......”空性才要回答,忽然夜色中居然又走出一人。
那人的麵色慘白,滿臉的烏青,滿身的泥汙,還有胸前一大灘的血跡,他勉力的用一杆黑槍支撐著自己的軀體,咬著牙站在夜雨裏。
他站在那裏,站在所有人的對麵,仿佛也站在了世界的另一岸。
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孤單,那麼的疲憊,還有說不出的淒涼。
仿佛草原上孤獨而寂寞的狼,他敞開了自己傷口,任由鮮血淋漓的揮灑。
長依依也順著空性的目光看到了他,驚道:“林中笑?你不是在客棧裏躺著嗎?”她突然從瘋狂的情緒中冰涼下來,竟有些發抖的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你聽到了什麼?”
林中笑呆呆的望著這個女人,望了很久,他從十年前第一次看到長依依的時候目光便是火熱的,從之後每一次的目光都如在火裏炙烤過一般,他默默地跟著這個女人十年,就在不久前她還親口對他說為他報完仇後再重建家園,他一直都相信的。
可這一次,他的目光是冰冷的,冰冷的陌生,他看著長依依的目光竟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一塊石頭,一灘爛泥。
長依依從來沒試過被林中笑這樣看過,她忽然發現這個男人其實也很好看,他倔強著抿起嘴角的樣子也很可愛,最主要是他從來不會離開自己。
可這樣的一個男人在她身邊十年,她為何卻從來也不肯仔細的看他一眼呢。
她苦苦執著的是那早已被所有人遺忘的一次見麵,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麼,她甚至覺得能這件事情結束了,可以真的考慮一下去重建一個季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