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姑婆這次沉默了很久,終於緩緩道:“你這話和解?”
白雪也緩緩道:“人生大起大落,不免性情失於偏激;萬裏路後,不免有了登泰山而小天下之狂味;死到臨頭,終也是放不下的躲,勉強的太多;隻有這活過百年,什麼都嚐過,什麼都看過,也什麼都有過的老人,這種人才會真的放下......”
滿姑婆一時無言,群山無言,天地無言。
“放下?老身已經年近百歲,依然還是放不下的多,舍不得的多哇!”
白雪道:“蠢人過日子,是在用加法計算,不過一日日的加,拚命的想要得到更多,誰知道到了最後,累的自己半死不說,反倒是什麼也留不下,真正的聰明人過日子,用的是減法,一個人隻有一無所有了,反倒落得了一聲輕鬆,瀟灑自在,你說是嗎?”
“哎...”滿姑婆道:“白雪你說這般多,無非是在說,老身這把年紀了還放不下,並非是老身放不下,隻是這不能放哇!”
白雪默然,道:“在下也知道滿姑婆的難處,隻是......還望前輩日後可以幫忙照看下小言,她和孩子都是無辜的。”
這算交代後事嗎?瀟灑如白雪,到了此時,心底裏也實在毫無把握自己究竟是否能夠生還,否則也絕不會說出這番話。
“好!”滿姑婆保證道:“隻要有老身在一天,這天底下就絕不會有人能夠傷得了她們母子半根毫毛!”
白雪知道,滿姑婆這樣的人除非是不開口,一旦說出去的話,那是絕無可能更改的,至少小言和孩子算是無虞了。
“多謝。”
“你不必謝我。”
“是。”
“其實你還是少說了一種人。”滿姑婆忽然又道:“或者準確說,是少說了一個人,這個人絕對值得任何人花時間去和他聊天。”
白雪道:“哦?”
滿姑婆道:“這個人就是你,老身也聽說過名草雪少是花間的浪子,更是江湖人心目中最好的朋友。”
白雪道:“前輩過獎了。”
滿姑婆道:“若非世事弄人,就憑閣下今夜所作所言,老身也不免想要與你交個朋友。”
白雪道:“交朋友何需挑揀黃道吉日呢?滿姑婆若是看得起在下,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哎...”滿姑婆幽幽道:“是嗎?”不知道何時起,也許是看到白雪和張梔言分開的那一幕後,滿姑婆的話語裏漸漸的少了那種淩厲的霸氣,反倒多了一些老人的感慨。
白雪也陪著歎息了一聲。
滿姑婆道:“你在歎息什麼?”
白雪道:“我在歎息,我們實在不該做朋友。”
滿姑婆道:“哦?”
白雪道:“隻因我知道,一個人要親手送走自己的朋友,那種滋味並不好受......”
滿姑婆沒想到白雪歎息的居然是這個,她忍不住道:“你果然是個好朋友。”
白雪又開始撫摸著暹羅貓的腦袋,輕聲道:“好朋友?”他這話似乎在說給滿姑婆聽,也似乎在說給暹羅貓聽,更好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自言自語的說著。
話,說出來並不一定是要給人聽的,有時候,貓比人更能聽得懂人的話。
至少暹羅貓似乎聽懂了,她伸出肉呼呼的腳掌,居然反過來輕輕的拍拍白雪的手掌,仿若是在安慰他。
“喵。”
沉默,可怕的沉默,沉默中,花轎已經抬著走過那條長長的夾道。
白雪忽然又道:“在下其實想問滿姑婆......”
滿姑婆道:“你問吧,能說的老身一定說,不能說的,你到了地方之後也一定會知道。”
白雪道:“傳說拜月教出身偷天一族,這就偷天難道真是避開輪回嗎?”
“這個......”
“到那時既然避開了輪回,為何前夜那些人還是會死?在下實在想不明白,難道是江湖傳說有誤?”
滿姑婆沒想到白雪要問的竟是這樣的事情,她說道:“試問絕代天驕,又有誰人不死?百年之後,還不是一捧黃土。”
白雪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就是江湖傳說有誤了。”
“那倒也不是...江湖上的說法,倒也不全是胡謅的。”滿姑婆沉吟片刻,似乎不知該如何說好,隻能道:“這些事情,等你到了那裏,一切才好說起,否則實在難以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