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關於你

情感

作者:鄭鶴逸

我們倆多在互毆中共同成長,她比我大些,身材也比我闊綽,但是真的很白淨,這讓我有些羨慕。不是對誰都要羨慕妒忌恨的。因為,她是我的母親大人。

她真是個做飯糟透了的女人,唯一可以和此點相媲美的是——她的歌聲。雖然不跑調,但句句不在調;雖然加調料,但料料都不妙。印象中,除了西紅柿炒雞蛋和雞蛋爆炒西紅柿之外再別無克星了,其他蔬菜我多以感激狀表達她的手下留情。但這也直接導致我在上小學的某個星期之後,徹底斷絕了和西紅柿進行任何角度的眼神交流,原因是老爹出差一周。

隻是高三那年,由於學校所謂的營養午餐完全粉碎了舌尖對食物的鑒賞能力,老媽竟然貿然下廚,早早起來為我研發“愛心便當”。雖然鹹鹽有點淡,糖度不夠甜,但是,沒有但是,我未曾和她說過謝謝。那時,一切似乎都那麼地理所當然。隻是最近一次收拾書籍,看到了一本本陌生而積滿了厚厚年輪的書籍,關於做便當的。可能,時光有點荏苒,眼中有點模糊。

我對數學有著數不完的怨言,一生樹立炸了數學祖墳的理想信念不動搖。這讓數學細胞頗為濃烈的母親大人困惑不已。印象中,剛上小學,因為一元錢等於幾分錢的“高等數學”問題,在家中老媽的課後調教中沒少親身體會皮開肉綻之深刻內涵。由於情節過度嚴重,乃不便彙報,大體一副希特勒生還的鮮活形象。除了學習,小時候我仍會不定時遭到來自老媽的皮外傷全程“治療”,我堅信這一定會導致我幼小的心靈深受一級甲等內傷。雖多半是我胡鬧,但她亦粗暴。我一度晚上躲在被窩裏,麵朝黑暗,沉思不已,真心懷疑她是我的親媽麼?時值還珠格格大盛王朝,不免揣度她被誰人附體——當屬容嬤嬤了。

後來聽說很多同齡人的父母從來沒有打過他們,眼淚總會拌著難言之情在年少的眼眶裏轉個不停。話鋒一轉,雖然兒時我忙於犯錯,她忙於打我,但當我每次都做好各種準備和她展開無限期冷戰之際,她多又巧妙地取出橄欖枝與我示好,就差放個和平鴿了。我也借機勒索她一頓——上限是一袋大白兔奶糖,並擺出十足的架子要求她簽署保證永遠不打我的書麵協議。雖說保證書是鄭重簽署的,但卻都保留在她手中。因此沒幾天,就招致文本作廢以及我的再度被廢,依稀中,我遙望到了折翼的和平鴿。其實我特好奇一件事情,是不是世上所有的媽媽都邊打孩子邊說:“不許哭,再哭我還打。”這難道就是要求我們做到傳說中痛並快樂著?

著實承認,雖誇大了她的反麵形象,但我頑童時期的確有著不甘落後任何搗蛋人士的氣質。罪過罪過。

我,顯性遺傳了她的怕狗基因。常溫下,狗還沒見到我,我就先各種飛簷走壁外加大跳地冒著煙閃了。她比我還誇張,因為她邊跑邊伴隨著一絲尖叫,回蕩在無垠的半空中。追溯並不讓我陶醉,隻是記憶格外猶新。那年我10歲,我們一家去了一座靠著林子的農家院,在上農家菜之前,我獨自漫步在鄉間小路上。

畫麵的打破多在不經意間:一位白馬王子從林中踱步向我走來。哢嚓,鏡頭一個真實切換,一隻白色的碩大的狗從林中毫無預兆地嗷嗷朝我飛撲而來,由於平時訓練有素,雙腿一直處於米其林輪胎般旋轉的我撒丫子狂奔,一氣嗬成——衝進了我們訂的房間,摔緊門,一躍而起蹦到了炕上,“狗……大……追我……”我沒勁了,無力地癱到炕上,原本悠然嗑著瓜子的老媽掀開房門,火箭彈似地出去。隨即是門被暴扣後重重的尾音和“誰家的狗!”的歇斯底裏的回音。我那時又驚又怕,可仍忘不了她與平時截然不同的反應。

記憶裏那個怕狗的她,從此之後再遇到狗就完全變了個人。隻是,一直沒變的是走到快靠近狗時,她會側閃到我身邊離狗更近的方位,或左或右……

第一次發表文章的那天,沒出息的激動抽了,捧著雜誌翻來覆去看了一晚上,從頭到腳隻看了一篇文章。她也看了一遍,卻一言未發,我搖著尾巴走開了——我的馬尾辮被她戲謔為巴醜巴醜的尾巴,她一直樂衷於說我長得難看之類的話。後來發的文章們,她也未曾做過任何評價。倒是老爹看得津津有味,那天中午吃飯時還多添了一勺飯,整得像靈感來自米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