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看到這裏,無端端落了淚,那些回不去的美好歲月,便如同在夜空熠熠生輝的星光一般,讓她在他離開的日子裏,一次一次肝腸寸斷。
情字一事,奈之如何?
那個帶著些許驚愕和滿臉喜悅的白衣男子的麵容還那麼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可是,那個會在自己痛的抓破自己掌心的也不要讓她擔心的男子,卻再也回不來了。
神人,神和人,為何就不能在一起呢?
在和介之在一起的年歲裏,在他的魂魄由此數次險些脫離本體的情況下,在他為了自己身體日漸虛榮,甚至到最後的一年裏,連日常的起居都做不到,她無數次地思考過,為什麼?為什麼人,和神,不能在一起?
那樣一個淡若清風的男子,默默忍受著數年的靈魂離體的眩暈和痛苦陪自己過了那麼多年有名無實的夫妻,她真得不知道,這到底是對誰的殘忍?
在每次他痛得昏過去的時候,她都想在他醒來之後告訴他,要不,就算了吧,不要再這樣下去了,可是,每次他大汗淋漓地再醒過來,哪怕說不出話來,也會用執著而堅定地目光告訴她,不要放棄,他可以,他們可以的。
他都沒有放棄,她又怎可輕易放棄,在他由於與神魂結緣而身魂剝離的最後幾年裏,她幾乎走遍了人間所有的靈山,不斷地翻尋先輩的丹書,可是,到最後,不過幾枚可以保證他魂不立體的聚魂丹而已。
可是,魂魄已不安穩,由於她,讓他明明八十三的福祿壽命,硬生生地減到了四十一。
他最終,還是離開了自己,那麼無奈,那麼不舍,那麼痛苦。
她還記得,他離開之前,用被疼痛折磨地枯瘦蒼白的手指撫摸著自己的臉,一如既往地溫柔地對自己說:“青衣,我走了之後,你就剪斷我們之間的魂引吧,我舍不得你,可是,我已經自私了一輩子,不能再這樣自私下去,人,和神,終究是不能在一起的,這對你來說,實在太過殘忍。”
“青衣,下輩子,讓我再見你,讓我給你講故事,但是,不要再和我在一起,你……你要好……”
“不……”
……
那麼痛的回憶,讓她每一想起,都忍不住心痛如絞。
四十一年,他與她初見,他十七,還是個剛剛沒了家鄉獨自遠行的學子,而她,已是在神界白白徘徊了數萬年的上神。
相識不過數月,他帶著悵惘和不舍離去,她帶著疑惑和不解守在原地。
然而,三年之後,不論說是命運,還是兩人冥冥之中是牽絆,讓二人再好不準備地情況下在邊梁河邊重逢。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三年,他已是汴梁當年最招貴族仕女喜愛的白衣公卿,卻為了一個無法忘卻的身影和一個可能永遠無法實現的夢而獨自一人在汴梁等待,而她,卻還是那副不曾改變的如蘭花般的容顏和一身的清淺恬淡而略帶驚喜地對他說:“介之,好久不見。”
是啊!其實,他們也擁有過許多美好的時光。
介之本是好讀書之人,有著文人士子特有的嗜書的癖好,又由於生長環境的不同,對許多奇聞怪事又有著非常強的好奇心,每每桂子飄香的夜晚,他總喜歡煮一壺好茶,拉著青衣請她跟他講述那些發生在鄉野林間的奇聞異事,然後拿筆將他們細細地記錄下來,而關於妖怪的某些事,介之總是很體貼地選擇回避,也不刻意詢問。
不過,很多時候,這聽故事的不止介之一人,鸚哥總是搬張小凳坐在一邊,一邊吃東西,一邊眼也不眨地豎著耳朵聽著,講到緊張或恐怖之處,甚至會忍不住偷偷地把小凳往青衣身邊挪動。
而青衣的這些故事,說到底,其實都是她編的,她在天界的時候,天界的奇聞異事本就很多,她又看了不少話本子,再加上到了人間後所聽所見,在腦裏轉一圈,青衣就能編一個人神皆可以接受的故事。
每次講故事的時光,也是他們幾個心情最為放鬆的時候,那時候,介之還在朝中做官,每日總有許多的事情要忙,回來也都已經晚上了,所以,對他們來說,晚上才是一天之中,最重要最值得期待的地方。
為官自然也有休沐的日子,而一逢這樣的日子,介之就會如他當初所說,一盡地主之誼,帶著青衣、鸚哥幾人走遍邊梁的風光旖旎之處,更是讓那段時間鸚哥吃的連青衣都不認,介之說什麼就是什麼,完完全全被收買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