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潮濕,還有黑暗,這裏是地牢,是隻屬於重七的地方。這裏有青苔,有桌凳,有滿地的稻草,甚至到偶爾門開啟時,還可以看到幾縷微弱的光,溶化在黑暗裏。
重七坐在牆角,望著頭上射過的光線,他看到許多塵埃在不停地飛舞,像是光明下戲耍的精靈,一抬手就能抓到。
但他不想去動,地牢裏的夥食不多,一天隻有兩頓飯,這讓他稍稍有些不適,不過這兒不用幹活,不用費力地去偽裝,倒也挺劃算的。
他在想外麵的事,吃飯的事,有段時間沒有餓過肚子了,在外麵,活著是為了吃更好的飯,吃飯是為了更舒服地活著,兩者並不矛盾。可在這裏,沒有更好的飯,他也不用幹活了,可他依然有飯吃,依然活著,這反倒讓他感到迷茫了。
如果活著不是為了吃飯,又能是為了什麼呢?
他搞不懂答案,他還太小了。也許這就是這裏和外麵的區別吧,這裏有光明,有美食,有默然中總是忙碌的人們,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卻又不需要目的,他們是可以休息的,就像自己一樣躲在角落裏發呆。
而外麵,人們同樣是忙碌的,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爭取活著的機會,那裏黑暗,荒涼,有淤積在黑暗之中的無盡痛苦,有痛苦中的掙紮,以及在掙紮中不斷搖曳著的生的希望。
他看著自己平滑的雙手,幹淨的衣服,突然有些不喜歡這裏了,他是不屬於這兒的,自由,活著,希望,都是不屬於這兒的,這裏太安靜了,而黑暗裏的一切都還隻是在沉睡著。
他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吱……呀”
牢門終於再次打開了,而重七在這裏已經待了快十天,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可以在同一個地方呆這麼久,久到漸漸地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就這樣靜靜地思考或是發呆。
望著同樣黑乎乎的外麵,他眼神的空洞裏泛起一陣漣漪,他突然產生了一種預感,或許這次他再也不用回來了,這讓他有些留戀,他一向是很容易滿足的。
走進來的不再是那個有些古怪的中年管事,而是一個蒙著白紗的年輕姑娘,她細步邁了進來,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尤其是他的雙手,走近多看了兩眼,然後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跟上。
重七隨著她,繞過迷宮一樣的格子房,踏破一重又一重的黑暗,最終還是回到了最初的那個房子裏。
房門打開,他看到那個中年人低頭站在桌旁,而原本桌前的椅子上,背坐著一名年輕女子,很靜的感覺,黑衣黑發,手裏同樣夾著一根未燃盡的煙,但迎麵傳來的卻是一種讓人心情平和的清香,這是茉莉花的味道。
重七抬頭望了望不曾看過他一眼的中年人,有些猶豫著是不是要先打一個招呼,白紗女子一把他送進來,就低頭關門離開了,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
男孩望著中年人受傷的手,上麵還打著白色的繃帶,他在心裏歎了口氣,放棄了打招呼的打算。
那天中年管事責問他的時候,他的一隻手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抑地他幾乎喘不過氣來,而另一隻則握緊他的左手,將其和煙頭一同朝他嘴裏插去。
可他太小覷一個小偷的靈活性了,尤其不應該讓他的右手空了出來,重七用右手向中年人腋下猛然一扣,然後身子一扭,兩腿很輕易地纏上了管事的脖子,隨後一腳狠狠地踹在了管事的臉上。
趁他失神那一瞬間,重七抓住中年人左手的內三根指頭,反身魚躍到他的身後,右手稍用力地向下一拽,“巴嘎”一聲,他的這三根指頭就失去了力量。
左手出拳,用胯帶力,肩,拳峰以及他的腦後,三點一線,拚上全身的力量。
嘭!
一聲簡單的悶響,就像黑暗裏悶住了一個爆竹,短暫而又急促。
重七再次撿起快要熄滅的煙頭,輕嗅著若有若無的煙味,他沒有去管半蹲在地上哀嚎的中年人,而是望向桌麵,那裏有一盒抽了一半的香煙。
火光再次閃起,又一瞬,黑暗溫柔地把它吞了下去。
看著在眼前妖嬈而又詭異的青煙,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嗅了一下,眼神不自覺地又茫然起來。
還是太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