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這種東西一開始都認為是很玄乎的事情,往往到最後也認為是很玄乎的事情。
我一開始以為自己理解了那老頭的話。
不就是說我是個苦命人嘛,我家本來就是窮人家,窮人家的命當然苦嘍,至少我一年到頭吃不上幾次糖,可是後來幾天發生的事情讓我對於命有了新的認識。
“老弟啊,我看這檔子事恐怕還沒完,那頭豬我勸你也不要動了。”老頭吧嗒著嘴,語重心長的說到。
老爸想了想,然後問他:“那事情是真的?”
“你也甭管是不是真的,倒是我一開始就說了好像是多了一頭,估摸著問題就出在這了。我看啊你先回去休息兩天,等身子緩過勁來再來殺一頭就是,咱哥兩認識多少年了,那豬又是多出來的,我幹脆到時候不算你錢就是嘍。”
老爸一尋思,點了點頭,“成。”
“倒是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我說出來,老弟你自個兒琢磨琢磨。”老頭一口將那香煙抽到了底,目光在我和我爸身上來回轉。
“老哥你說。”
“你看啊,當時咱們三個在外麵,按理來說呢,你正是三十來歲最壯實的時候,又幹了這麼些年屠夫,你家娃娃呢又是個賊賤的命,我還是一個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那東西應該上我的身才對,就算看不上我這把老骨頭也該上孩子的身才對啊。”
這個“賊賤的命”提了也不止一次了。這句話其實不是罵人的,因為以前窮人家的孩子不好養活,那是真的冬天沒有棉襖,生病沒有醫生,全靠自己死扛,扛過去就沒事了,扛不過去就真得死。我爸小時候家裏還有個親哥哥,結果十幾歲的時候鬧痢疾,吃不起藥,家裏也沒別的東西吃就是芋頭,鬧痢疾還隻能吃芋頭,那不是越吃越鬧嗎?就這麼給鬧死了。這種情況那時候多,常見的很。所以窮人家取名往往是先取一個賤名,名字越賤越好,什麼狗蛋狗剩羊球子,連閻王爺都不會收。咱們這裏說的這個“賊賤的命”也是同一個理,就是命硬,硬到閻王爺都帶不走。
老爸低頭想了想,“除非那東西就是專門衝我來的。”
我又想起剛才的經過,便問道:“老爸,那東西是什麼?還有你倒下去的時候我好像還看見個黑影從你身上飄出來,你殺豬的時候說話聲音為什麼聽著像是張叔?”
老爸臉色一變,“壞了,難道是老張出事了?你小子到底有沒有把那截手指頭扔到河裏?”
老爸一手抓著我的衣領,臉色就像醬豬肝一樣通紅。
我哪裏敢說實話,隻要不傻的人都知道這兩件事是板上訂了釘子,脫不開了。我雖然隻是個初中生的年紀,但是平日裏電影小人書也沒少看,剛才隻是慌了神,此刻自己細細一琢磨就知道是我犯了天大的錯。
“扔了,真扔了。”
“老弟你也別為難娃娃,娃娃啥都不懂,我看說不定是那姓張被豬咬了之後舍不得去醫院,結果感染了這才出了人命。”
“要是讓我發現是你小子撒謊,看老子不揍死你。”老爸又凶了我一句。
幾人有說沒說的,不打一會兒工夫就聽見了一聲嘹亮的雞鳴從房頂上傳來。
雄雞一叫天下白,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敢出來鬧騰了,我們這才真正的放下心來。
“老弟,咱們一起去買點東西拜拜祖師爺,求他老人家指條明路,你讓娃娃在我這裏休息一會兒好了,到時候再不行就去請個大仙來看看。”
我一尋思,不等老爸回答就趕緊說:“爸,祖師爺是誰?帶我一起去唄。”
老爸歎了口氣,“咱們屠夫這一行的祖師爺是真武大帝,全靠他老人家賞口飯吃。但是你小子的命吃不了這碗飯,所以沒法帶你一起去。”
“那我回家去陪我媽吧,不然她看不見人還指不定咋樣呢。”
我爸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老爸叮囑了我幾句,又給了我兩毛錢買油條當作早飯就讓我一個人回家了。我一開始還走得有模有樣,等看不見人的時候立馬撒開了腳丫子朝著那個沙丘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