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書離跟在藺輔堂身後,進了這三院的書房。
書房呈設極是簡樸,無床無榻,隻窗前置了一張花梨木所雕之褐色翹頭書桌,桌上置有水墨筆硯,左側一盆文竹,長勢喜人。書案對頭牆腳,置了兩張椅,椅中有案,上頭置了一壺四杯,冷書離就坐上了椅,一隻手輕輕磕著那案上的茶杯,眼睛卻迎著藺輔堂那一張陰沉的臉。
良久,她頭一偏,折扇一展,無耐道,“此事你能怨我麼?”
藺輔堂冷冷望著她,依舊是不發一言,她就冷哼了一聲,行至書架旁。這三院向來不受藺老夫人待見,往日裏吃穿用度,都是極為苛待,冷書離初初跟著藺輔堂入府時,心內都極是驚訝。
待再一進到這書房裏來,不免又吃了一驚,這藺三爺雖說生活起居簡仆,書倒是下得本買,眼見著這書房裏,藏書過萬,總是有的。
此刻她見他不說話,也就不多言,自顧拿了一本書來看,就聽到他在對麵歎息一聲,又道,“過來。”
她就放了書,乖乖行至了書桌旁,就見藺輔堂眉頭皺了一皺,“怎麼一身的酒氣。”
她就唔了一聲,“今天張老板相邀,多喝了一杯。”
他就笑著站了起來,伸手在她下巴處捏了一捏,“張老板?哪個張老板?”
“就是南邊來的那位……”剩下的話未出口,他就“嗯”了一聲,轉而問道,“方才她有沒有傷著你?”
“什麼?”她一時反應不來他的跳脫,問道。
藺輔堂卻又不看她了,自顧在桌上鋪了紙,一邊從袖中拿出一塊墨來,丟在桌上,手握狼毫,吩咐道,“研磨!”
她瞬時又回過神來,“三爺說您那位貴妾?”一時冷笑聲不迭,“她能傷著我什麼?三爺玩笑了。”
一邊笑,一邊就伸出兩指捏著那墨來研,墨一入手,眉頭就跳了一跳,靠近一看,便笑了,“上等的徽墨,三爺果真是腹有乾坤……”
藺輔堂卻不以為意,望著她笑了一笑,而她已是抬手去研起墨來,下一刻,那翹起的小指便挨了他重重一記打,她眉頭一擰,正欲發怒,聽到他坐在那裏冷冷道,“即然要扮男人,總得扮得像樣些。”
“三爺哪裏看出我不像個男人?”
“我看你哪裏都不像個男人!”
“你……”
這三年以來,她不施粉黛,不修眉,不描唇,因著多年不戴耳飾,耳垂上的兩個小孔亦已愈合,她平日又以白淩裹胸,胸前一馬平川,便是連賈家堡的三兄弟,都說自己已然是活脫脫一個男子漢,竟不知,這人是如何看出自己像個女人?
“你見過哪個男人研個墨還會翹個蘭花指?”他笑道。
冷書離心下一驚,不料自己平日裏事事注意,竟是忽略如此細節,一時心中不由雷聲如鼓,麵上倒是不露聲色,笑道,“三爺倒是觀察入微得很。”
藺圃堂一時卻是正經起來,言語中的淩利之氣可見一斑,“冷小姐若是這般心不在焉,倒不如趁早絕了替你父母洗刷冤屈的心思,也省得他朝敗露,不但大仇難報,反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死過一次的人了,總不至於還想再死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