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在越來越緊張的心跳聲中怦然到來。
柳晶知道南菲的計劃後,給她點了個大大的讚,知道羅一一下午有兩節小課,請纓幫她們倆付了校車的車費,目送她們往東部駛去。
之前看了課表,知道米然下午滿課,時間一直到五點半才結束。南菲輕車熟路來到他們教室的時候,還沒上課。
聽以前的學長說,大學上課很輕鬆,不像高中那樣每節課必上,除了點名有些不好外,其他的時候,基本都是選修別的課程或者甚至翹課。
南菲並不清楚學長說的是不是普遍情況,但在自己班,因為都是從高三剛過來,性子還沒有被大學的懶散養怠惰,學生到課率還是很高的。
沒想到,大二了,米然他們班的到課率也很高。南菲往中間看了幾眼,並沒有看見米然,正準備往旁邊看時,突然發現星期二跟她搭話的那個男生舞動胳膊正向她示意,拿右手指了指教室靠右邊窗戶下的第四排最邊上座位。
南菲對那個熱心的同學報以感謝的微笑,順著手勢看去:米然坐在那裏,仿佛身周與他無半點關係,他的前桌正在和同桌慷慨而談,他的左手邊和後邊是空的。大家都在進行例行的課前侃天,隻有他,坐在正午剛透過窗子打進的兩點燦陽中,腰背筆直,左手按在書的左翻頁上,右手握著一支粗細勻稱的黑色鋼筆,鋼筆帽上是反光的銀質鋼片,反射的光打在他的額發上,他毫無所覺,認真細致地在書頁的某一行上圈圈畫畫,還寫上在遠處看不清楚的小小批注。
南菲就這樣站在靠近門口的牆邊,看著米然,竟一下子忘了動作。
“叮鈴鈴~叮鈴鈴~”兩點二十五的預備鈴準時響起,南菲這才愣過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米然後麵的座位坐下。
很快,留著板寸頭、帶著考究眼鏡的中年大學數學線性代數老師走進教室,打開ppt開始上節課的簡短回顧。
南菲特意看了米然的課表,確定他今天下午有課後就雄心壯誌地來了,並沒有考慮過這是一堂什麼課,如果她知道,說不定還會再猶豫猶豫,畢竟,她的高中薄弱科就是數學。
高中的數學老師曾說過,數學是所有學科的基礎。但這話,在南菲身上似乎並不太合適,南菲的理綜一直很好,其它也都不錯,就是數學,總在班級數學平均分上下,要不是因為她理綜出色,身為數學老師的班主任當時都差點勸她報文科。為此,班主任找她聊過多次,她最後給自己的總結是:可能自己對幾何結構比較拿手,對代數之類的不太感冒,而高中又尤以代數為準。她還記得,那時候上數學課總想睡覺,但班主任的神威在那,她便總在自己的桌上備一瓶風油精,瞌睡來了就在人中那裏抹兩滴,結果班上一大半的人都效仿她。後來,一到數學課,教室裏就充滿了濃濃的風油精味道,以至於沒有準備風油精的人都精神抖擻。可即便是這樣,南菲的數學成績並沒有提升,高考也是靠其它科拉分把總成績抬上去,才穩當地上了x大。
南菲擺了擺頭,決定不去看老師講什麼,不然那滿黑板比高中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代數公式,能馬上招來她的瞌睡蟲。
為了方便,她今天並沒有帶相機,而是在隨身包包裏裝上了自己早上剛買的最新一期《國家地理》,掏出書擺在桌上,她將目光落在第一頁占整個版麵的海底照片上,看著蔚藍得能看見亮澤水文的海麵,南菲的思緒開始遊蕩,她忽然覺得記憶裏米然的眼睛就有這樣澄澈磅礴的吸引力,目光便不自覺定在了前麵留著標準及領短發的米然背上。
他安靜地坐在前麵,南菲微一偏頭,就能看見他下巴與脖頸處形成的俊朗弧線,陽光打在他的側臉上,除卻頭發,輪廓鮮明像是鍍金的希臘神話中的海神波塞冬。
擔心被老師看見,南菲索性趴在桌麵上,又不甘心地伸出右手食指,戳了戳米然的後背。
明明穿著很薄的一件短袖,南菲戳了他兩下,他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仍然低著頭在書上畫著什麼?南菲看他的神態也不像是在聽老師講課,就將脖子往右邊夠出一些,想看看他究竟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入迷。
入眼就是繁複的模型式樣。南菲記得,這是高中生物課本上最基礎的dna雙螺旋結構示意圖,但此時,螺旋結構旁邊畫滿了dna內部更為微觀的圖解,紅藍黑的批注布滿了鉛筆畫就的模型周邊。
米然拿出白紙正在重新畫那個模型,筆觸熟練地畫完,又接著在上麵標上箭頭,寫滿批注。等到將整張筆記本稿紙寫完,他才終於停筆,仔細檢查起自己的筆記來。
南菲一直看他專心致誌做著這些事情,沒有分毫被外界打擾的樣子,直到他筆觸流暢而快速地寫完一整張白紙,第一小節線代課正好結束。
鈴聲響起的時候,南菲才猛然驚覺自己竟就這樣看著米然看了一整節課而不自知。
應該是多年養成的習慣,鈴聲響起的時候,米然擱筆,扭了扭脖子,見講台上的老師已經出了教室,便轉頭看像窗外,準備緩解一下眼睛。
南菲並沒有料到他會轉頭,是以一直保持枕著右臂趴在桌上的姿態,猝不及防下坐起身,動作有些大,帶著桌麵墊著的那本《國家地理》“嘩”一聲掉在了地上。
米然原本轉九十度的脖子循著聲音便帶動身體向後多轉了一個直角,正看見南菲撿起什麼,從桌屜下方探出頭來,看見他,燦然一笑。
米然一下子沒愣過來,等他想起自己後桌原來是沒有人的時候,臉上才終於顯出了常人會有的驚訝,再一想到此刻坐在那裏的人,和他並不是一個專業以後,這驚訝的表情就更明顯了。
南菲到底有些害羞,但既然來了,便不願表現出來,隻好笑得比窗外的太陽還要燦爛:“你好啊!米然。”
“你好。”想了想又接著道:“你來上課?”
“不是,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做什麼?”
“請你吃飯啊!上次你救了我,我還沒謝過你呢!我爸媽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你這是救命之恩!所以我至少得請你吃上一學期的飯才行。”
“哦。”
“哦?沒了?你答應了?”
“我有飯吃。”
“我知道你有飯吃,但是我請你吃飯是為了表達我的謝意,所以,作為一個紳士,你是不能拒絕的。”
“哦。”
“好吧,我當你答應了。對了,你上課在寫什麼啊?感覺好像不是數學啊。”
米然聽見這句,臉上竟有微窘的表情,耳朵也不由泛起粉紅來,囁嚅道:“我在看生物分子。”抬頭見南菲明顯的打趣神色,忙又道:“我都會了,數學。”像是怕她不相信,又加上一句“真的!”
南菲看他認真的模樣,不由想笑,又不忍再逗他。
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感覺,米然的生活環境一定很單純!能生長出這樣孩子一樣性情的米然,應該有一個很美滿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