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衙前麵貼了告示,說新上任的山西鹽幕來了,戶戶都要把稅金準備好,否則必將嚴懲不貸什麼什麼的,一時大街小巷議論紛紜,百姓叫苦不迭。
新來的鹽幕是個什麼人呢?大家一打聽,原來是徽州的人,名叫汪大濬,號仰源,來自休寧斯幹,曾經在徐州沛縣當過商人。既然來得很遠,這裏沒有三姑六婆的親戚,辦起事來一定不會講情麵;既然當過商人,聽說生意做得還不錯,一定精明會算賬……
頓時陣陣陰風襲來,涼颼颼地吹到百姓的頭上——這下,拖欠的稅金免不掉了,人人唉聲歎氣,個個愁眉苦臉,更有不少人人家呼天搶地:過去之所以拖欠稅金,就因為無錢交啊,如果砸鍋賣鐵全交上,以後日子怎麼過啊?
徽商之所以被稱之為儒商,就是因為都是讀書人,讀書做官是他們的首選,迫不得已了才來經商。有機會從政了,汪大濬揚眉吐氣,高高興興到鹽府上任。報到之後,問其職務,才知道他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收稅。過去稅收不得力,頭兩年拖欠了許多,於是上司命他向貧戶追逼所欠,居然有三千多兩稅課銀,要他短時間全部要收繳上來。
聽說有這怎麼多欠銀,他倒抽一口涼氣,這可不是一天欠下來的,也不是幾戶人家的事情,能夠收得上來嗎?先摸摸底再說。他決定微服私訪,穿了一身便衣到處轉,看到許多人家房屋破爛,孩子衣不蔽體,碗裏都是稀粥。到飯店裏吃飯,他問生意好不好?到商店裏買茶葉,他問利潤大不大?所到之處,幾乎每個店鋪的人都搖頭,說現在生意不好做,成本大利潤薄,加上欠了一些稅金,如果補交了,全家都得喝西北風去!
他跑了幾天,然後向上司稟報,說老百姓日子真不好過,他們沒法把以前的稅課交齊。
上司不高興了:“不交稅怎麼行?讓你來當官,就是讓你來收稅的。”
他著急了,不論官場禮節,操著一口徽州官話大聲疾呼:“我們當官,是為老百姓辦事的,如果當官不體恤百姓,反而要貧民百姓的命,這樣的官,還能被稱之為父母官嗎?”
上司生氣了,桌子一拍:“我們體恤百姓,上麵的官員哪個體恤我們了?你不要別人的命,皇帝就要我們的腦袋,你看著辦吧!”說完拂袖而去。
上麵催得緊,下麵收不到錢,汪大濬急得團團轉,最後下定決心,把自己的錢拿出來交稅。家裏是指望不住的,前幾年賺的錢,嫡母和長輩都安排給弟弟們了,自己的生母日子倒過得很清寒。幸虧在沛縣的收入還有一些積累,積攢了一些銀子,想把母親接出來享幾天福的。但是,母親還能活得下去,而這個地方的老百姓苦啊,許多已經在死亡線上掙紮,再一交稅就活不下去了。
他把自己的銀子全部拿出來,交到鹽衙裏,衙門再一層層交上去。鹽運使大為高興,把汪大濬傳去,當麵表揚他:“你很幹練啊,別的地方,稅課都收不上來,如此短的時間,你怎麼一下子收齊了呢?”
汪大濬老老實實承認:“大人,容下官如實稟報,此地收稅尚且困難,哪能補稅?我不忍心讓老百姓餓肚子,於是,拿出自己經商的全部積蓄,來為貧戶抵所欠的稅課了。”
鹽運使大吃一驚:“哦,你家是富商嗎?”
“非也,任職之前,我在徐州沛縣經過商,這是我的全部財產。”
“呀,如此賢明的鹽幕,本官可從沒見過啊。”鹽運使想想,問他,“你把錢都捐出來了,兒子成家立業怎麼辦?難道他不需要錢嗎?他會如何看你的舉動呢?”
汪大濬欣慰地笑道:“犬子偉文讀書用功,很支持我為老百姓辦事,說要靠他自己的力量奮發圖強。”
鹽運使連連讚賞,說:“你們汪家有這樣的兒子,以後繁榮昌盛不可估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