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橋建成了,人們奔走相告,喜訊傳進城裏,方景真兒子聽到,趕緊跑回家父親報喜,一定要他去看一看。方景真正在做生意,順口說了一句:“建成了,能方便大家就行了,我去看幹嘛?”
兒子說:“我們家花了幾百兩銀子才把這橋造好,你是兩岸人民的菩薩呀!讓那些過橋過路的人們記得你,也念叨我們方家人一聲好,我們走到哪裏都揚眉吐氣,不值得自豪嗎?”
當父親的說:“我們修橋鋪路,隻是為了人們方便,不是為自己臉上貼金的,要看你看去吧!”
下午,兒子跑了一趟回來了,氣鼓鼓地往椅子上一坐,將椅子扶手拍得啪啪響:“父親啊,叫您看您不去看,您要在那裏,我們就去找張太守理論理論,您沒看到他那裏趾高氣揚的模樣,真是氣死人呀。”
“他是一方父母官,河流疏浚了,橋梁建成了,他應該去與民同樂。”
“他隻是奉旨來疏通河道的,河道通了,老百姓卻不方便了,來往都靠渡船,要不然得繞許多路,他的事才做了一半,有什麼得意的?”
方景真放下了手裏的賬本,這才走過來說:“所以我們才要造一座橋啊。”
兒子對父親說:“咱們花那麼多銀子把橋造好了,當初橋邊上的石碑刻著您的名字,記載了您捐贈修建白雲橋和白雲庵的事,我今天上午一去看,石碑上的名字沒有了。他想把我們的貢獻變成他的功勞,真是貪天之功為己有啊。”
兒子年輕氣盛,有幾分像自己少年時代的脾氣,方景真有些欣慰,可背地裏議論官員,這卻犯了大忌,父親教訓了兒子幾句。兒子不服氣,依然強詞奪理:“他拿朝廷的錢來疏通河道,功勞都變成他的了;我們自己出錢為老百姓辦事,卻連名字都留不下,天下哪有這樣不公平的事啊?”
父親拍拍兒子的肩膀說:“隻要橋梁在,人們來往方便,我的目的就達到了,橋頭的石碑刻上了我的名字,我不會因此多活幾年;沒有刻上我的名字,我也不會少活幾天。署名不署名,真的一點沒關係。比如說我們賣了一床棉花給別人,難道棉花上還要寫我們的名字嗎?”
兒子知道,祖父生病了,父親15歲就經商做買賣,挑起了家庭的重擔。他第一筆生意,就是運了兩船棉花到武進縣,賺得了第一桶金子,按理說,他有大功勞啊。可是祖父卻說是應該的,做生意就是要賺錢,不是加大投入支持他,反而收回本金,隻把利潤給他繼續做買賣,本金放在家裏,每一年取一點利息作為家裏開資,迫使他謹小慎微行商。這本來就不公平啊,父親卻從來心平氣和。
方景真也想起當年做生意的情況,聽說四川缺茶葉,要販賣到巴山蜀水去,資金不夠,還是妻子把嫁妝拿出來支持自己的,現在一點點把生意做大了,兒子也到他當年的歲數了,怎麼就這麼不懂事?於是慢慢開導他。
兒子還是不服氣:“我們賣棉花,賣茶葉,那是有回報的!我們獲得了金錢,獲得了利潤。我們修橋,修建白雲庵,拿出的全部是自己的利潤,我們卻沒有一點收獲,想想也虧心……”
看看說服不了兒子,方景真這才放下自己的買賣,領著兒子出去,說:“我們去看看,捐錢出去到底有沒有收獲?”
父子兩個來到白雲橋邊,橋上的石碑上,果然隻有對疏浚河道歌功頌德,建橋似乎也變成太守的功勞,來來往往的人都不認識他們,但是一個個喜笑顏開,交口稱讚,都誇這橋修得太好了,節省了時間,方便了來往的人,官府這件事做得真不錯。
橋那邊的白雲庵卻走出來幾個人,都是上香完的人,走過來說:“哪裏是官府出的錢?這是城裏做買賣那個方大官人出的錢,白雲庵也是他造的,我們剛才還給他燒了兩柱高香……”
兒子聽見,馬上就要喊出來:“這是我爹爹——”
方景真馬上把兒子拉住,示意他噤聲,輕輕地對他說:“誰說我們沒有收獲?人們來去匆匆的步履,走在橋上喜滋滋的笑臉,人們到廟裏燒香的虔誠,都是對我們最好的回報啊。你說是不是?隻要橋梁在,不署我名有何妨?”
兒子理解了,脫口而出:“我懂了,金碑銀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石碑算什麼?”
父親滿意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