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鎖春光一院愁(1 / 2)

延煕十一年,帝例行三年大選,大周境內凡年滿十三至十六歲的官家適齡女子,皆需參選。

窗外景物一路轉換,終成繁華盛世的摸樣。我自江南一路快行至帝京,雖已盡力,比起他人卻還遲些。不容我入府小憩,便須直接入宮。抱琴、淺畫不時出聲催促已將馬車駕駛得飛快的車夫,生怕趕不上接我參選的車馬。我並不在意,隻安坐在車內,靜默無言。

當今聖上名喚蕭繹,乃是先帝獨子。皇族血脈一向單薄,傳至如今,已接連幾代單傳。聽說那蕭繹精通文墨,也常移情於歌舞琴藝,尤其繪得一手好丹青,若是個普通的紈絝子弟,如此做個富貴閑人也無可厚非。偏偏他少年為帝,無心政務,朝堂之事都由權臣執掌。即便親政後,也不過每日例行上朝,把奏章略翻一翻,潦草了事。

我對朝堂並不十分感興趣,偶爾見父親眉頭緊皺,也隻拿些不相幹的話勸解,心下也知是朝中權臣相互傾軋之故。父親定然不願讓我卷入這風雲變幻的局勢,我亦不願入那看似光鮮的錦繡深宮。此次大選,父親原已想好了法子搪塞,讓我自行先去江南。豈料剛一踏上江南土地,就有急書快馬加鞭地送來,說事情有變,讓我速速返京。

父親的信函寥寥數句,解釋得極為簡單,意思卻明了清楚。說是那帝王於朝堂忽然提起,說聽聞蘇將軍家的三小姐才姿無雙,不如也進宮讓朕瞧瞧。父親縱然想幫我,如此一來,也無可奈何了。

正思量間,馬車微晃了兩下,停住。淺畫連忙起身出去,看看車外是何等情況。不消片刻,她便回來,麵上帶了幾分喜色,道:“小姐,是秦小姐在外麵,說要接小姐一道入宮。”

我一怔,問:“哪個秦小姐?”

淺畫慎怪的看我一眼:“還能是哪個,秦相家的碧璿小姐,小姐忘了不成?”

我聞言自然歡喜異常,也顧不得禮數,忙掀簾下車。將軍府耀眼的匾額下,站著一抹著緋色大朵簇錦團花芍藥紋錦裳的麗影,淺笑吟吟地望著我。我有些微的恍惚,怔一怔,隨即迎上去,喚她的名,道:“璿兒,多年未見,別來無恙。”

她點點頭,喚一聲“姐姐”,挽過我的手,極親昵的樣子,仿佛我們並未相隔數年。我命抱琴、淺畫先行入府安置,徑直上了她那輛宮中來的翠幄青綢車。車內並無他人,我們相對而坐,才要開口,她忽然皺了眉,道:“姐姐今日怎麼穿的如此素淨。”

我低頭巡視,月白色雲紋暗彩時新宮裝,隻梳了尋常發髻,帶一枝鏤空穿枝梅花紋樣長簪,確是素淨了些。來時見參選女子,大多華貴豔麗,想及此,我不由地微歎一口氣,道:“璿兒,我本就不想參選。”

她竟泠泠笑開:“參不參選,豈是我們可以決定的。”話罷抿一下唇,又道:“姐姐可是糊塗了,眾人皆華豔非常,單你素淨些,不是更引人注目。”

我暗歎不好,父親武將出身,自然沒什麼玲瓏心思,我是心急則亂,又聽得父親如此這般主意,沒經細想便采用,竟讓璿兒一語道破弊端。正懊惱間,璿兒已不知從哪裏翻出一個剔透的白玉圓缽,掀了蓋兒便見是鮮豔的胭脂膏子。我不解地看她,她也無話,隻用指甲挑著胭脂細細往我衣上塗抹,繪成幾枝豔桃,才展眉道:“好了。”

我不禁佩服她的奇想。她似乎是明曉了我的想法一般,邊用帕子淨手,邊似笑非笑地看我,道:“姐姐倒不忙感歎,還是小心些,別弄花了才是。”又道:“這法子是別人的,我也是借來獻醜罷了。”

我來了興趣,問她:“這法子是誰想的?倒是極妙。”

“是沈大學士的獨女,閨名靈芸的。”璿兒見我興致勃勃,又接著道:“那沈靈芸自幼假充男兒教養,聰慧靈透,當年也是名滿帝京的人物。上次大選時,她誤著素衣,便想出此法。聽說皇上還是問了她幾句,卻以為傳聞不過爾爾,就撂了牌子。隻她也是福薄,本以為躲過大選,遂了心願,誰知過了年餘,又病死了。沈大學士半生就得了這麼一個女兒,傷心之餘,也告老還鄉了。”

帝京的傳聞我不太了解,但對沈靈芸還略有耳聞。據說她年紀輕輕就患了“女兒癆”,天命莫測,真真可歎。然而璿兒於此時卻假歎了一口氣,道:“可惜了我那一盒上好的芙蓉胭,敗在了你這衣上。”說著還比一比手勢,搖手頓足,倒有了幾分先時的嬌憨。我不由得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