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瞪了劉詩豔一眼。隻一眼,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身體竟微微一顫!貓眼瞪圓了幾分!他也不管劉詩豔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趿拉著木屐,一溜煙地跑出了木頭棚子。
他皺著眉,在木頭門外落栓,然後揉著腦袋上漸漸腫脹起來的大包,呲牙咧嘴地回屋洗漱去了。
劉詩豔砸吧了一下嘴兒,覺得那個鹹味兒還挺可口的。這就沒有了,怪可惜的。下次,如何還能弄到那水亮亮、鹹滋滋的東西呢?
肚子骨碌碌地叫著,劉詩豔捏下一塊黑麵饅頭,卻並沒有送進自己嘴裏,而是扔給了瘸腿小狐狸。一夜翻過後,日頭又開始逞能,耀武揚威地掛在天上,俯視萬物生長。
韓家戲班分兩個院子。唱戲雜耍的院子比較大,但住不下這些刀馬旦們,於是就在臨近戲園子的右手邊,又租了一座小院,用來住人。
為了方便,韓梅林在兩座院子中間挖了一處小門,方便刀馬旦們直通向後台。
今晚有堂會,按理說可以不開羅,但楊世修還是站在了台上,認認真真地唱完了自己的戲。台下叫好聲轟鳴,卻好似進不到他的心裏。
楊世修在韓家戲班裏演得是花旦和青衣。楊世修是個戲癡,平時說話的時候,偶爾就會帶出那麼幾分戲裏才有的調調兒。
楊世修第一次出現在劉詩豔麵前,他耍得便是花旦的腔兒,卻並非花旦的調兒。
楊世修飾演的花旦,潑辣、討喜、羞澀、大膽,正如那妙齡少女。他飾演的青衣,舉止穩重、端莊大氣、唱功了得!一靜一動皆成風韻。
一曲唱罷,他謝幕回到後台,卸了妝後,披散頭發地打量著銅鏡中的那個自己。他突然想起,劉詩豔舔掉他淚後的表情,是那般的知足,仿佛在品嚐著瓊瑤佳釀。
他很好奇,自己的眼淚真的有那般美味嗎?他想哭,卻流不出眼淚。
楊世修的戲迷不少,但大多數人都隻拿他當個消遣的玩應兒。眾人愛他在台上的唱念做打、一顰一笑一泣一怒,卻不想在台下看他哭喪著臉在那裏咿咿呀呀。
因此,楊世修下了台後,無論何時都會笑臉迎人,隻因他知道,自己若落淚,除了挨打之外還是挨打。哭著看別人笑,那裏比得上笑看別人哭多呢。所以,不哭,隻笑。
嗬……如今,想要哭,卻找不到那份值得落淚的感覺了。
楊世修伸出食指,探入口中,沾濕,然後在銅鏡上,沿著他的臉蛋畫下一條水痕,就像他的眼淚一樣。
韓梅林探頭喊道:“楊世修,趙老爺的車來接人了,你他媽快點兒!”
楊世修將銅鏡啪地一聲扣在桌子上,不可抑製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韓梅林一愣,恨恨地罵道:“賤貨!”一甩簾子,走了出去。
楊世修收了笑,冷眼往韓梅林出去的方向掃了一眼,一甩衣袖站起身,塔拉著木屐,噠噠噠地繞過韓梅林,向著後院走去。
韓梅林怒吼:“你幹什麼去?!”
楊世修頭也不回地回道:“拉屎!”
韓梅林氣得一個倒仰,忙轉身去和趙老爺派來接楊世修的小廝說好話去了。
楊世修轉身去了廚房,打開鍋,直接上手從裏麵抓出來一整隻蒸雞,塞進了籃子裏。
張廚娘拍著大腿,直喊著:“哎呦呦哎呦呦,使不得使不得,要是讓班主知道你拿走了他的下酒菜,會打死俺的!”
楊世修嗤笑道:“打也先打死我,你怕什麼?!”
伸手,抓出兩個白麵饅頭,塞進籃子裏。待要伸手再抓,張廚娘已經攔在鍋前,拿出了她捍衛貞操的勁兒阻止楊世修,於是,楊世修又得手了兩個白麵饅頭。
楊世修說:“給我打一桶水到招財進寶的棚子。”
張廚娘氣得胸口起起伏伏,揮舞著飯勺吼道:“老娘不幹!要打水自己打,老娘……”
楊世修劫話道:“你要是不送,我就告訴韓梅林,是你偷了雞送給我吃的。”
張廚娘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你……你當你說了,班主就信啊?你說,老娘也會說!老娘就說,是你自己偷了雞吃肉!”
楊世修賊笑道:“整個韓家班裏誰不知道我楊世修從來不吃葷腥啊?嗬……”
轉身,拎著籃子走了。
張廚娘氣得一個倒仰,衝著楊世修的背影,使勁兒揮舞著手中的飯勺,卻始終不敢真的將飯勺扔出去傷傷楊世修。
在張廚娘的辱罵聲中,楊世修心情不錯地哼著小曲,晃悠悠地走進了豢養著招財進寶四員大將的棚子。